南在南方
晚唐名相裴度有一句话说:鸡猪鱼蒜,逢着便吃;生老病死,时至即行。前一句喜悦,有什么吃什么就是口福。后一句平静,该怎么就怎么就是一生。话虽这么说,可味蕾是忠于乡土的。就像吃蒜的裴度是山西人,而恶蒜的李渔却是浙江人。
李渔在《闲情偶记》里说,他不吃蒜、葱、韭菜,认为“秽人齿颊及肠胃”,又说,香椿头能芬人齿唇,他也吃得少,然后把自个跟不食周粟饿死的伯夷与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类比。他喜欢这种做派,比如说凉拌萝卜丝让他打嗝,煮萝卜却味美,说萝卜是先小人后君子,虽有微过,但可原谅。
我每读此处,都想着萝卜无辜,当然,蒜也无辜。
也有不是因为味蕾的,比如佛家,不食蒜,当它是荤菜,当成荤菜还有另外四种:小蒜、兴渠、慈葱、葱。为什么不吃?《楞严经》说:熟食发淫,生啖增恚。又说,十方天仙,嫌其臭秽,咸其远离。诸饿鬼等,舐其唇吻。
这个说法跟西方传说不同,有新闻说《暮光之城》的女主角克里斯汀因为入戏太深,相信世间真有吸血鬼,于是,身上揣着大蒜,房里车里也放著大蒜。因为传说中大蒜能驱吸血鬼!
普通人管不了那么多,在我老家乡下,蒜是重要的调味。家家都有小石臼,管它叫辣子窝,很多时候,却是用来捣蒜的,一手护着石臼防着蒜瓣跳出来,一手提着石杵飞快地捣,蒜的香铺散开来。没见过捣蒜的人,很难体会磕头如捣蒜是怎样的形象。
小时候,大人出谜语:弟兄七八个,围着圆柱坐,大家一分手,衣服都扯破。是啥?我们齐整地答:大蒜嘛!
但大蒜,于恋爱男女,却有些不太合适。有一回,我在西安吃羊肉泡馍,没端上之前,食客都在忙活着剥蒜,装蒜的篮子就放在桌子上。一名年轻男子手才伸进篮子,一声娇叱:你敢!这男子再也没伸手,吃一口泡馍,看一眼蒜篮子,那个眼羡!
其实也有上海人吃蒜的,就像张爱玲。她这样写道:我在三藩市的时候,住得离唐人街不远,有时候散散步就去买点发酸的老豆腐,嫩豆腐没有。有一天看到店铺外陈列的大把紫红色的苋菜,不禁怦然心动。但是炒苋菜没蒜,不值得一炒。此地的蒜干姜瘪枣,又没蒜味。在上海我跟我母亲住的一个时期,每天到对街我舅舅家去吃饭,带一碗菜去,苋菜上市的季节,我总是捧着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
这一段真让人垂涎,不过,大蒜的确是重口味,食蒜客能够处理口气中的蒜味,无疑是礼貌的。
《吕氏春秋》说:文王嗜菖蒲菹,孔子闻之,缩项而食之。三年,然后胜之。菖蒲菹又苦又涩,孔老师缩着脖子吃啊吃,吃了三年,才算能正常吃了。既然这么难吃,为啥要吃呢?据说,这种食物让人耳聪,孔老师奔着养生去的。
研究发现,大蒜有近百种药用效果,其中杀菌之功夫为植物魁首,如此,不妨向孔老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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