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丽宏
咯吱咯吱,嘎嘣嘎嘣,咔嚓咔嚓。脆脆的嚼食之声,听起来,很迷人,嚼起来,更迷人。这种由牙齿与耳朵共同完成的脆感,更是令人欲罢不能的口福。
脆,是五味之外幽邃深沉的一味。中国美食诉诸听觉的例子多多,如三鲜锅巴——焦脆的锅巴盛于盘,上桌时将滚烫的菜往上一倒,发出爆炸的声响,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再如三大炮、炸响铃,也都以声取胜;而一款松鼠黄鱼,甜酸焦脆加上华丽的造型,堪称复合之美。
现实中,一个人说话之“声息态度”,是其头脑和办事能力的具体外化。
《红楼梦》里的丫头小红,口齿伶俐,头脑清楚,面对王熙凤交代的差事,四五门子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而且声音爽脆,无一丝拖泥带水:
“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这番话如连珠,如爆豆,正显示了思维的流畅与通达,表达得清通与脆亮。“奶奶奶奶”的,把李纨都绕晕了,王熙凤赞不绝口,将小红调到了自己身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英雄之间惺惺相惜,王熙凤“好刚口”,自然欣赏拥有同样能力的小红。
脆,是为人的自信与品性,不中庸,不圆融,不攀附,不索求,灿烂有神,格局开扬,甚至有点刚,有点杠,有点易折易碎。
大漠长风里的三毛,顶一蓬散发,着长袍一字拖,“啪嗒啪嗒”一路脆响,让无数人心折。其不羁洒脱,超越时代几十年,灵魂与身体一直在路上。
我们没有她那样汩汩不竭的才华怎么办?那就不妨做块铁,在持续的“叮叮当当”的锤打声中,发出耀眼火花,锻造纯粹灵魂。
脆,是一种活着的精神,一种生命的清朗状态。它只合宁折不弯,大义凛然,而不会婉媚讨巧,夹缝求生。
鲁迅的一生,眼光那么犀利,没有什么奸猾可以逃过他的“火眼金睛”,没有什么卑缩可以躲过他的如椽巨笔。
他毫不留情地揭露,无所畏惧地道破,简直像《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单纯的孩子,单纯到不通世故,纯粹到如歌如诗。是啊!正是以一颗脆亮火热的诗心,去撞击浇漓凉薄的世风,才有了那一卷卷光华四射的诗文。
生活中,总是有阴有晴,但“脆”与“韧”之间的辩证与张力,构成了全部的世态与人生。
白居易有首诗曰《简简吟》,感慨十三岁少女苏简简天赐禀赋却不幸夭折。其中两句千古传诵:“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作家汪曾祺也說,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是的,有时候,生命比薄胎瓷更容易破碎。而脆的东西,大抵都是不错的宝物,我们明白了这个道理,就更应该善待自己、珍惜他人,过好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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