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村主任邵武遇到了件头疼事。本县的一家龙头企业——瑞阳公司想在邵武他们村边的天湖边建个度假村,要从村头走一条路。除了邻村的地外,那路正好经过他们村黄家承包的一片山地。只征一条路,邵武原以为只需自己上下嘴唇动一动的事,没成想黄家不同意。
邵武感觉自己村主任的威信受到了严重挑战,不但在村里人面前没了面子,更主要的是乡长那儿没法交代。瑞阳公司已经找了乡里,乡长把这活交给了邵武和邻村的村主任,并且告诉他俩,这事办不成,他俩这村主任可能就当到头了。
虽然邵武是大伙选上的,可是离开了乡长的支持,他邵武再能也玩不转。邵武知道乡长这话的分量。
以前,邻村村主任做事都不如邵武,没想到这次在征地上跑到了邵武前面。现在眼瞅着邻村两家被征地户的补偿款都到位了,邵武这边还一点动静没有,乡长不找他,邵武自己先毛了脚丫子。
黄家除了70多岁的老太太,还有两个儿子,老大黄一胜在县财政局干副局长,老二黄二利在家务农。弟兄俩都是大孝子,前年老太太犯了心脏病,弟兄俩及时送到了医院,尽心尽力治疗,要不老太太早过去了。
在邵武印象中,老太太很好说话,村里有什么事,她不说是第一个支持,也从来没在背后使过绊子。何况,每年过年过节,邵武都以村里的名义,拿着慰问金、提着肉去看望老太太。虽然钱和肉是上面发来给困难户的,但给谁不给谁还不是村主任说了算。从这点上,邵武感觉老太太不会为难他。可是万万想不到,征地这事,老太太不同意。
其实,邵武并没听见老太太的话,话是从黄二利的嘴里传过来的。邵武感觉,不是老太太不同意,是老太太的俩儿子不同意,尤其是大儿子黄一胜,在县财政局工作,肯定是这家伙在老太太背后支招。
那天县国土局来了人,乡里来了人,瑞阳公司也来了人,黄二利代表老太太也到了场,起先一切顺利,量地、数树、对照补偿标准划价,没有一点杂音,可是等国土局的工作人员把一张写有补偿总价5505.6元的单子递给邵武,邵武看了看又递到黄二利手中时,黄二利盯着单子看了足足有五分钟,说了句:“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去问俺娘。”然后丢下那张单子,抬脚走人了。任凭邵武在后面怎么叫,黄二利就是没回头。
黄老太太现在在县城大儿子黄一胜家里住。邵武想给老太太打个电话问问,想到老太太有心脏病,他把拿起的电话又放下了。邵武想给黄一胜打电话,这才想起自己连黄一胜的手机号码都没有,而且黄一胜家里的电话也没有,刚才还想给老太太打电话,那简直是瞎扯。他这才注意到这么多年了,自己忽视了跟黄家兄弟的交往。
邵武平时跟黄一胜交往不多,主要是邵武年龄比黄家兄弟大,又是长辈,他感觉自己没必要去巴结这个黄一胜,再说村里现在的情况,还不至于到了去巴结黄一胜的地步。邵武就想还是找黄二利,黄二利在村里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说话。
下午三点左右,邵武陪着乡里、国土局和瑞阳公司来量地的人酒足饭饱后,刚刚回到村里,一步三摇往家走,正好碰到黄二利。
“二侄子,俺嫂子怎么说?同意吗?”邵武一直称呼黄老太太嫂子,称黄家兄弟侄子。
“也不知俺娘中了啥邪,好说歹说就是不同意。我这不是刚想去跟叔你汇报这事吗?”黄二利摸了摸乱蓬蓬的头发说。
“为啥,五千多块钱不是钱?嫂子她不想要这钱?”
“谁知道俺娘咋想的。她说现在就靠这点地过活了,不给20万,地不让征,路不让走。”黄二利倒也爽快。
邵武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心里清楚,一条长50米、宽8米的路,老太太竟然狮子大张口要20万,这钱是土坷垃,随手一抓一大把啊,哪有这样的好事?再说瑞阳公司征这条路,已经跟自己谈好了,人家公司总共答应给5万块,除去给承包户的补偿,剩下的全部归村里,到时自己动动手脚,这些钱就基本归自己一个人所有了。本以为这次是财神爷自己找上门来了,没成想老太太要断他的财路。邵武有点急。
“有啥事,叔你去问俺娘吧,俺也说不清楚。”黄二利一看邵武红了眼,扔下这句,又溜了。
邵武连气带急,酒醒了一半。他再次把老太太不同意这事的责任推到了黄一胜身上。黄一胜现在是县财政局的一名副局长,老太太早不去他家,晚不去他家,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去他家。这个黄一胜真不地道。
老太太有心脏病,他不敢招惹,邵武决定到县财政局去惹一惹这个黄一胜,看看他到底是哪尊神。
2.上门
第二天上午,邵武早早去了县城,在县财政局门口被门卫拦下了。门卫一听说是找黄副局长的,赶紧打了个电话,邵武听门卫在电话里“嗯嗯”地应答着,基本没说话。最后,门卫把电话一扣,转身对邵武说:“黄副局长下乡调研去了。今天不在家。你若信得过我,有事我替你转达,要是信不过,你改天再来吧。”
邵武一听,黄一胜这是有意躲他呢。
“也没啥事,就是怪想俺这个大侄子了,有日子没见了,想跟他说说话。没啥事,等我有空进城再来找他吧。兄弟,等他回来了你替俺给他捎个好。放心吧,兄弟,不打扰了。”邵武心里清楚,自己找黄一胜这事,怎么说得出口,尤其是面对一个门卫。邵武只好回去了。
回到家的邵武越想越憋屈,你黄一胜是皇帝老爷怎么的,乡下来人连个面都不见,别说我邵武是村主任,就是村里去的乡亲你黄一胜也不能躲着不见啊?邵武这么一想,更坚定了黄一胜在征地这件事上,背后给老太太支招的念头。
邵武回到村里找到黄二利,跟他要了黄一胜的手机号码,考虑了许久,终于把那个号摁了出去。电话响铃,可就是没人接。邵武就想,肯定是黄一胜不接电话。哼,跟我玩阴的,你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去你单位门口等,不怕等不到你。
好在村子离县城不远,邵武杀了个回马枪,二次进了县城,直奔财政局,在人家大门口的路沿石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邵武心想这是啥事啊,为了从地里走一条路,自己这村主任受这份罪,在村里谁敢这么对待自己啊。
还别说,这回还真让邵武把黄一胜给逮着了。当时黄一胜从楼上下来,正要上车,邵武从地上站起来,一个健步蹿过去,一把抱住黄一胜的一条胳膊:“大侄子,可让我等到你了。你不是下乡了吗?咋从楼上下来了?”
上午邵武走时,黄一胜早从门卫那儿得到了消息。只是这次邵武回来没去门卫那儿,而是坐在门口的路沿石上,门卫没注意,所以没向黄一胜通报;再说就是门卫看到了,每天那么多人,也不一定能记得住。
因为知道邵武是去而复返的,所以黄一胜赶紧说:“我下乡刚回来,刚回来。叔,你找我有事吗?”
“那征地的事,你家老二跟你说了吗?”邵武一看抓住了黄一胜,管他黄一胜早就藏在楼上还是真的刚回来,办正事要紧,赶紧开了口。
“啥地的事?我今晚还有个招待,实在走不开,要不非请你去家里坐坐不可。”黄一胜一听邵武的话,赶紧转移了话题,“再说,俺娘也怪想你的,这几天净念叨你。”说着,不管邵武怎么说,钻进车里,走人了。
邵武这个气啊。这黄一胜怎么是这么个人呢?想当年,他小时候光屁股那会儿,没少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叔,咋人一当了官,就变了模样呢。
邵武上了倔脾气,他给黄二利打了个电话,问了黄一胜家的具体位置,便决定去小区门口等。不敢去招惹你有心脏病的娘,我还不敢招惹你吗?不就是个财政局副局长吗?这要是干了副县长,那还了得。
邵武按照黄二利说的,到了黄一胜家的小区门口,他也不吃饭,一屁股坐下等黄一胜回来。
再说黄一胜,他今天是真有个招待,之所以对邵武这样,他是想杀杀邵武的威风。听兄弟黄二利说,这个邵武在村里做啥事都顺风顺水,威风得很,而且手脚不大干净,不是去敲寡妇的门,就是去找那些丈夫外出打工在家留守的小媳妇,这还不算,背地里不知道昧了村集体多少钱呢。远的不说,去年竞选村主任,他挨家挨户送钱,每户500块,这钱花出去了,他不想办法挣回来,他邵武傻啊。
在瑞阳公司征地这事上,虽然不合法,但黄一胜没想怎么难为人家,毕竟自己在县里任点小职,他只是想趁这个机会让邵武收敛收敛,别以为在村里吆喝惯了,没人治得了他。要是按老太太的脾气,就是一分钱不给,这路她也会让人家走,黄二利一给自己打电话,黄一胜连老太太都没告诉,直接对自己兄弟说,就说老太太开口了,要价20万,少一分都不行。至于这次老太太到他家里去,纯属巧合,根本不是为了跟人家要钱才故意把老太太接到城里去的。
这边邵武刚从黄二利嘴里打听到了黄一胜的住处,那边黄二利就把这事告诉了他哥黄一胜。黄一胜心里有数,老太太心脏不好,邵武不敢上门去撒野,从今天他来找自己不去找老太太麻烦就看出来了。自己逼逼他,事情就好办了。既然他愿意在小区门口等,那就让他等吧。
黄一胜没当回事,酒照喝,菜照吃,直到晚上快十一点了才回家。
3.僵持
黄一胜刚到小区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从旁边冲出来,一把就把他抓住了。黄一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邵武,这才说:“叔啊,你想吓死我啊?咋不进家呢?吃了没?走,有啥事,回家再说。”
邵武心里这个气啊。他下午跟黄二利要了黄一胜的住址,就猜到黄二利会向他哥报告,让他没想到是这个黄一胜这么晚才回来。已经是初秋了,晚上的风已经有点凉了,他坐在这里不吃不喝傻等,也真够他受的。
“不回家,不回家,我怕你娘那个心脏病。咱叔侄在这儿说道说道吧。”邵武自打干村主任以来,除了见了乡长还从来没受过罪,心里不痛快,嘴上就表现了出来。
“那好吧,我就陪你找个地方坐坐。”黄一胜巴不得邵武不去他家,他也怕这事让他娘知道了,惹老太太不高兴。
黄一胜拉着邵武到小区花园石凳上坐了下来。
“叔啊,这个事,俺家老二电话里说过。老太太一根筋不同意,俺弟兄俩也没办法。”黄一胜看看今天邵武遭了不少罪了,这次倒爽快,没等邵武开口自己先说了。
“20万不是个小数目,再大再好的企业也得掂量掂量。我跟乡长、跟瑞阳公司那一边都没法交待。要不你看这样行吗?我村东头还有块地,我先把那块地送给俺嫂子让她白种,就别在这事上计较了,你看咋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邵武坐在小区门口等黄一胜,让他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不舍点东西,这次怕是要坏事。
“这事,我做不了主,等我跟俺娘说说,看她啥意见。唉,俺娘她净干糊涂事。我明白她的心思,你大侄子我,你看到了,没啥好担心的,她是担心她二儿子呢,她这是想给她二儿子弄几个养老钱。”黄一胜想让邵武明白自己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老太太开口要20万,跟他没关系。
“大侄子,你是官面上的人,你懂得比我多。这事要是办不成,我这村主任就别想干了。你回去劝劝你娘,看能不能把价钱往低里降降,我去找瑞阳公司那边再做做工作,看能不能往上涨涨。”邵武有点可怜巴巴了。
“行啊,我回去一定把叔您的意思转达给俺娘,至于她老人家听不听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黄一胜不想把弦绷得太累了,要不会断的。
“家里房子小,住不下,时间不早了,我先帮你找个地方住下吧。”黄一胜说。
“哪敢让大侄子破费,再说这儿离咱村子不远,很快就到家了。不碍事,不碍事。咱说好了,好好跟你娘说说,就说我忘不了她。”邵武说着就要往回走。冻了一晚上了,肚子又饿,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那行,有啥消息,我电话告诉您吧,您也不用老往这跑,这天可是一天冷过一天了。”黄一胜看邵武走出了几步,赶紧说。
第二天,黄一胜给他兄弟黄二利打了电话,让他转告邵武,就说老太太说了,说她不要邵主任的地,乡里乡亲的,她怎么能白要村主任的东西呢。至于征地补偿款的事,经过黄一胜做工作,老太太已经降到12万了。他黄一胜没做下老太太的工作,没脸给邵主任汇报,实在无能为力了,让邵主任自己再想想办法。
邵武一听还能想啥办法,这是明摆着跟自己在拉锯呢。他让黄二利给黄一胜捎话,说是让黄局长费心了,看能不能再给老太太做做工作,他那边已经跟瑞阳公司做通了工作,人家答应出5万。
黄二利很快回了话,老太太说了12万不能再少了。邵武又瞪了眼。瑞阳公司能出5万,他还是跟黄一胜撒的谎,他哪敢去跟乡里和公司说啊。他是想把瑞阳公司给的5万块全给老太太,自己一分不要,拆了东墙补西墙,眼下先把这事对付过去再说。乡长已经找他谈过话了,别的不说,邻村那几户的补偿款都领走了,他邵武的工作已经滞后了不少了。这次,他这跟头栽大了。
没成想,双方在12万和5万之间僵持住了。
这事已经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有说黄家兄弟给村里出气的,也有骂黄家兄弟替邵武难过的。大家都在看热闹,看这事怎么收场。不过,人人心里都感到奇怪的是,堂堂村主任邵武,平时在村里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这回怎么就不好使了?看来,他是没遇到硬茬啊。
邵武感觉自己很没面子。这几天,一直借酒浇愁。
这天,邵武又喝得醉醺醺的,村妇女主任王月花看不下去了,骂邵武没出息。这个王月花既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还兼着村里的会计,丈夫在外面打工,早就成了邵武嘴里的肥肉,要不邵武也不会让她干会计。
王月花用手指头戳了邵武一下说:“你这傻瓜,当初你是怎么当上这个村主任的,你忘了?”
“忘啥忘?我是凭本事自己选上的。”邵武没好气地说。
“就你,还凭本事?如果没有每家每户那500块钱,人家会选你?”
“那咋了?这事跟眼下这事有啥关系?”邵武还是没弄明白。
“关系大了,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你自己去想吧。”王月花说着,扭着屁股走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看来要想让黄家答应5万块补偿价,只有送礼这一条路可走了。一想到又要往外拿出钱,邵武恨得牙根疼。
4.送礼
就因为邵武所在的村子是城郊村,离县城近,邵武平时有啥事都直接找工商、税务、土地、公安上的人办了,他跟这些人混熟了,倒是把黄家兄弟放到一边去了,尤其是那个黄一胜还从来没表示过。邵武经王月花一指点,想透了这一层,感觉自己更应该去给黄一胜送点礼了。
邵武按照过年时给乡长送的礼数翻了一倍,准备了一个红包,揣在身上,去了财政局。到了门卫那儿,这次,邵武学乖了,他拿出一袋子红富士苹果,给了门卫。门卫果然脸色转变得很快,电话都没打,直接告诉邵武,黄局长在家,刚刚上楼,这会儿上去正好能找到他。
从门卫态度的转变上,邵武感觉自己这次来送礼送对了。他按照门卫的指点,很快找到了黄一胜的办公室。
可是,让邵武没想到的是,他在黄一胜这儿碰了钉子。当邵武拿出那个红包时,黄一胜脸一下变了,他没想到这个邵武会跟他来这一手。黄一胜严词拒绝,坚决不收邵武的红包。
邵武原来以为黄一胜也就是装装样子,没想到看他那意思,真的不要,邵武急了眼,红包送不出去,那征地价格的事就谈不下来。他不由分说,把红包往黄一胜办公桌上一扔,就往门外跑。黄一胜一直追到门口,又把红包扔到邵武脚边,转身回去关了门。
这时,许多到财政局办事的人都围拢了来看。门卫一看情况不对头,赶紧把邵武撵走了。
邵武又想到黄一胜家小区门口等。可是等来的是黄一胜一顿数落。邵武回去后跟王月花说起这事,王月花嘲笑邵武是傻冒,这钱黄一胜不收,难道他娘还不收吗?她让邵武第二天去黄一胜家直接把钱送给黄老太太,只要老太太把钱收下了,这钱他黄一胜再退就难了。
第二天,邵武按照王月花的办法直接去了黄一胜家的小区。他暗中观察,等看到黄一胜两口子上班去了,敲响了黄一胜家的门。老太太果然在,为了不引起误会,更主要的是邵武害怕老太太犯了心脏病,只说长时间没见她了想过来看看她,然后留下一盒点心就走了。红包在点心盒里。
回去后,邵武找到黄二利,让他告诉他娘点心一定要趁早吃,要不就会长毛变质。
黄二利当着邵武的面给黄一胜家打了个电话,电话是老太太接的。扣了电话,黄二利告诉邵武,他娘说邵主任送的点心很好吃,她跟黄一胜一家三口全吃了,说是谢谢邵主任了。
邵武一听黄一胜也吃了那点心,看来红包是收下了。
邵武又等了两天,仍然没动静,实在沉不住气,就又找到黄二利,让黄二利试探着问问老太太,实际上是问问黄一胜,征地补偿款的事,5万块能不能同意。
当时,黄二利正在垒鸡窝,就对邵武说过会他问到了消息,一定转告邵主任。邵武交待完了,就走了,他怕自己在场,有些话黄家兄弟不好说。
让邵武没想到的是,黄二利传过话来,说老太太还是不同意。
邵武一下就傻了,红包也收下了,怎么还不同意,难道那个红包黄一胜没看到?不可能,红包包得比点心还大,就在点心盒里,怎么会看不到,除非是瞎子。
邵武心下又骂开了娘,这个黄一胜看来是嫌红包小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看来自己真的是低估了这个黄一胜了,没想到他的胃口这么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再说既然头已经进去了,就没了退路。邵武按上次那个数字又包了份红包,这次他把红包直接送到了黄二利手上。
邵武在竞争村主任时,曾经给黄二利家送过500块钱,黄二利是个实诚人,他又把钱给邵武送回去了。过了没多久,村里就传出来了,原来家家户户都收到了邵武500块钱。黄二利感觉自己亏吃大了,再去要回来是不可能的,再说这时邵武已经干了村主任了,哪有再往外吐钱的道理。这回,黄二利眼看邵武给自己送来了个红包,眼睛笑得眯成了缝。
邵武看黄二利的模样就知道他被这红包打动了。他拿出500块钱塞到黄二利手里说,这个才是给你的,那个是给你家老大也就是给咱们敬爱的黄副局长的,就说是感谢黄副局长这几年对咱村的无私援助和大力支持。
“支持?支持啥啊?俺哥可是从来没给村里办过啥事。”黄二利算是实诚到家了。
“我是村主任还是你是村主任,你哥有没有给村里干事,你知道还是我知道?让你送你就送,别婆婆妈妈的。”邵武有点生气,“把这个一定送到黄副局长手里,年底少不了你的好处。”
黄二利知道每年年底,上面都会拨下不少扶贫款、救济粮之类的东西,邵武除了象征性地给几户送点外,全装进了自己腰包,眼下一听邵武这么说,心里就笑开了花,赶紧表态说:“一定送到,谁送不到谁是小狗。”黄二利说了这句话又为自己感到不好意思,“嘿嘿”地笑了。
5.同意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两份红包一送,黄二利就给邵武传过话来,说老太太说了,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也不敢为难邵主任,5万块就5万块吧,虽说少了点,但钱是人挣的,东边不发西边发,让邵主任传个话,告诉瑞阳公司的人可以从黄家承包地里征用一条长50米、宽8米的路。末了,黄二利还神秘地对邵武笑笑说:“俺娘说了,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多征一些。价格还按这个5万的标准算。”
邵武一听就来了气,真是赚了便宜卖乖,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自己应得的那些钱啊,不但打了水漂,还白白又搭上了10500块。邵武两个红包各装了5000块,加上给黄二利的500块,正好这个数。
邵武抬起手指在黄二利头上重重弹了一个脑瓜嘣,骂了一句娘,把黄二利吓得一吐舌头,跑了。
之后,黄一胜回过村几次,起先他没惊动邵武,是晚上偷偷回去的,第一次他去了兄弟黄二利家里,弟兄俩彻夜长谈,看来5万块钱的补偿款对黄二利来说不是小数目,有了这5万块,他也可以把家里多年失修的房子好好翻盖下了。黄一胜不愧是财政局副局长啊,用老太太的名义跟人家一扛,不但5万块钱到手了,还暗中收了人家两个红包,这账划算。
黄一胜后来几次回去,走访了几户人家,都是在村里有头有脸的,可能是想听听大家对他家这事的反响。
最后一次,黄一胜找到了邵武,然后把他走访过的几户人家的家主连同兄弟黄二利一并叫了去,在县城的一家酒楼坐了一桌。黄一胜说自己这几年对村子里的事过问得太少,对不起乡亲们,尤其是从瑞阳公司征他家地这件事上,让他看到了自己对村里事关心不够,他向乡亲们保证以后要多过问村里的事,并说只要是他黄一胜能做到的,大家尽管开口,他要是说个“不”字,他不姓黄。
黄一胜说,他要向乡亲们还账,以前大家帮助了他黄一胜,现在是他还账的时候了。这话说得大家心里唏嘘不已。
大家这才想起,黄一胜他爹去世的早,弟兄俩能有今天,尤其是黄一胜能有今天全靠乡亲们的帮助。
黄一胜对大家说,他记得他考上大学那一年,5000块钱的学费,他娘领着他借了东家借西家,实在借不出来了,最后每家几十块钱几十块的借。如果当时没有大家伸手,他这学就上不成,就不可能有今天的黄一胜。
末了,他转身对邵武说:“我记得我爹刚去世那年春天,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娘领着我去你家借粮,你家大黑狗看着俺娘俩一个劲地直叫,当时我穿的鞋不跟脚,差一点让狗咬着。是你邵叔不嫌贫爱富,喝退了黑狗,给俺娘俩装了满满一袋子玉米。对大家的好,我黄一胜一辈子也忘不了。从这一点来说,俺娘在征地这事上让你为难,是她的不对。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她老人家不应该这样对待你。不过,话说回来了,她这也是叫形势逼的,一块地好好的,说征用就征用,却啥手续没有,不符合国家政策,她不同意也说得过去。她老人家没想跟人家要钱,让人想不到的是,这钱她要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钱人家答应出了。”
那晚上的酒,大家都喝高了,黄家兄弟可能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越喝心里越不是滋味,很快醉了。邵武可能是心疼没到手的钱和那些白送出去的钱,很快也醉了。几个乡亲可能是逮住不要钱的,倒上就喝,倒上就喝,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
这一天,太阳出奇的好。说好是瑞阳公司来送钱的日子。邵武在,乡里的干部、瑞阳公司的人,还有土地局等相关单位的人都来了。由黄二利代表老太太接受瑞阳公司的土地补偿款。
钱是先由瑞阳公司交到村里,由村里再交给黄二利手上的。当王月花拿着一张5万块钱的转账支票递给邵武,邵武笑模笑样地把支票交到黄二利手上时,村头传来了警笛声。
邵武、王月花、瑞阳公司及县土地局的人全部被警察带走了。
很快,黄二利在村里放出消息说,瑞阳公司征用土地,没有经过环评不说,更没有合法手续,而且土地局的人知法犯法,成了帮凶,已经被立案侦查了。至于邵武和王月花,有人举报他们狼狈为奸,共同挪用贪污村集体公款,对国家工作人员行贿,尤其是邵武在竞选村主任时,有贿选行为,必须接受公安部门调查。
就在黄二利传出这消息不久,公安部门到村里贴出了告示,大意跟黄二利说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条,让村民积极行动起来,揭发邵武和王月花行贿受贿、贪污公款的犯罪行为。村民们早看不惯邵武和王月花两人平时的所作所为,在黄二利写了第一份检举材料并上交了500元钱后,大伙像是决了堤的洪水,爆发了对邵武和王月花两人的大检举、大揭发活动。
6.结局
黄一胜是在看到邵武送到家的那盒点心时,决定留下那个红包,并要好好查查邵武违法乱纪的事的。
就在他决定行动时,黄二利上门给他送来了邵武的第二个红包,这更加坚定了好好查查邵武的事的决心。按说邵武以前不坏,从自己跟娘去他家借粮这事上就看出来了,自己有责任救救他,现在应该为时不晚。
于是,黄一胜先去他家兄弟黄二利家摸了摸情况,又接连走访了几户,把邵武这几年在村里的情况摸了个大概,心里更有底了。
就在瑞阳公司的人决定把5万块钱交到黄二利手上的前一天,黄一胜向县纪委上缴了那两个红包,并向县委、县政府有关领导汇报了瑞阳公司非法占地的事。这事引起了领导的高度重视,因此就在瑞阳公司给黄二利补偿款的那一刻,公安部门及时赶到,把当事人全部控制了起来。
很快,瑞阳公司的度假村计划胎死腹中,乡里、国土局、瑞阳公司相关人员受到了应有的处罚;至于邵武,他的罪过就多了,数罪并罚,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个妇女主任王月花是帮凶,也脱不了干系。
这天,又是一个艳阳高照天。黄一胜带着自己攒的3万块钱和找有关单位赞助的20吨水泥回了村,他已经跟自家的村子结成了“一对一”帮扶对子,这些钱和水泥是用来支持村里修路的。
很快,乡里启动了相关程序,邵武的村主任被罢免了,新一轮村主任选举工作开始了,黄二利被大家推选为了新一届村主任。黄二利在竞选演说中说,以后凡是村里的事,无论大小,只要涉及群众的切身利益,他都要带领大伙实行严格的公开制度,尤其是在村财务方面,哪怕是收入一分、支出一分,也要向群众公示,让大伙明白。
黄二利的演讲赢得了村民经久不息的掌声。那一刻,黄一胜感受着来自于眼前这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乡亲们身上的朴实信息,眼里流了泪。
一年后,村主任黄二利陪着他哥黄一胜,再一次到了监狱里,看望正在服刑的邵武。邵武刚刚进去时,他们去过一次,那时邵武对黄家兄弟充满了仇恨。这一次是邵武让狱警给黄家兄弟传话,说是想见见他们。黄家兄弟听说邵武在里面改造得不错。
见到邵武,黄二利说:“叔啊,你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这村主任还是你干。”
黄一胜说:“叔,你要争取早点出来,我再请你喝酒。”
邵武凄惨地笑笑说:“给你娘和乡亲们捎个话,就说我邵武对不住大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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