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很多的宫斗剧，当命运突然把一道没有选项的选择题抛在我面前时，我却只有西楚霸王独处垓下的悲凉。那些宫心术，我居然想不起应当用哪一招对付这个负心汉。
负心汉沈成业回家探父母时，意外的一探三个月，然后，忽然发给我一条短信：我不回来了，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就是说，你现在甩了我，我爱干啥就去干，不要再来烦你。可是，世上有这种省事的甩法吗？我和你谈了五年，我的青春，谁来买单？
眉目间千愁万恨一闪而过，绝不能呆在这里徒添叹息。沈成业爱我曾爱到以身挡车，是什么让他在三个月之内改变了爱意？只能是移情别人了。那么，看看去吧，被甩，也要被甩得明明白白。
等车的时候，看到卖白纸扇的人走来走去，我随手买了一把，掏出随身带的一支黑笔和口红，在扇面上画了一幅腊梅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要画这幅画。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画悲扇啊！我是被他弃置的旧情，这样画画，不过是慰藉自己失落寂寞的心。只是，我不愿无声无息地呆在岁月的角落里叹息。
走出车站，面对杭州西湖，我告诉他，我来了！“你必须见我，你不见，我就去找你的父母讨个公道。”作为他家的毛脚儿媳，我去过他家一次。他妈妈是个时尚的女人，跟我很处得来。沈成业说：“你等着，我来接你，我们好好谈谈。”
这还差不多。我们一直以为会白首不相离，没想到另一个女人的青丝一横陈，他对我的情爱就上了云端。男人要变心，且变得快，无非是被另一个女孩吸引了。我做好了思想准备。
我以为他会在宾馆开个房，和我谈一夜。没想到，他直接带我去到一家知名的企业，说：“我很忙，马上参加一个会议，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等下天黑了，我们出去吃饭，边吃边谈。”
我的坐处，就是他们企业公寓的一间。等他一出门，摸着他精致的床单，我忽然妒忌起那个他爱的新欢来，那一定是一个眉目如画的清秀女子。沈成业说过，他就喜欢像宫殿里走出来的女子，清秀、端庄又不失妖娆。
门外的水龙头在哗哗响，我倚在门口一看，一个年轻俊俏的女孩在洗脸盆。她冲我友好地一笑。洗好盆子，她从我面前走过去。我回到房里。这家企业是服装厂，女孩子多，不稀奇。过了一会，门外龙头又在滴水，我再出来看，还是那个女孩，换了一个盆子在洗，她又对我笑笑。我歪着头看她洗盆子，把双手抱在胸前，我猜，这个女孩，应当就是沈成业的新欢。这个女孩，虽然没有宫殿丽人那么漂亮，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温润如玉的气场，任是一块钢铁，也会被她融化，而她脸上的明艳光泽，很明显是爱情滋润的结果。
今天晚上，我与沈成业谈得不好，我就让她的爱情就此折翼，任你洗多少盆子，也洗不出你想要的爱情。
2
天快黑时，沈成业回了宿舍，他说：“我遇到原来的女朋友了，我们恢复关系了，我和你就算了。我三十岁了，也不想再去深圳打工，我就在本地安居乐业，也可以照顾日渐老去的父母。”这一番话倒说得孝子贤孙的，可是，他原来不是这么说的。
这时，那个洗脸盆的女孩出来了，看似路过，实是再度打量我。等她走过，我说：“沈成业，我怎么老感觉她就是你的新女朋友？”沈成业苦笑一下，说：“你的感觉很准，的确是的。她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孩，我们当年是她父母不同意才分开了，我一气之下去了深圳，遇到了你。这次回来，我们复合了。”
他的语气里，我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我应当看着他花开花谢，月圆月缺，而我又没有任何感慨才对。
“这五年，我们同居过三年，是没拿结婚证的夫妻，你现在说散就散，我又不是那天上的云，挥手就去的。你说，你怎么补偿我？”情侣间散了，就是泼在马前的水，再难拾起。不如要一点实惠的东西补偿。
沈成业看着面前的菜，眼也不抬地说：“补偿就没有，你知道，我没多少存款。”我说，那我问下你母亲的意思吧，她一直很喜欢我的。沈成业努力压住他的不屑：“你打个电话给她吧。”
我打通了他家的座机，他母亲似乎在等着我这个电话。这个母亲用一种欢喜的心情说：“今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啊，可以电话联系的。你们这个事，就这样了，他的选择，我没办法干涉。”说了几句废话，她就挂了电话。
沈成业有点得意地笑了。这对母子，根本不怕我什么。
我忽然想到武侠剧，江湖恩怨，那真是爽快利落，不合心意了，一支剑，一把火，杀了烧了，一乘快马消失在黑树林里，十分快意。又或者可以寻个深山练武，过了若干年以后出来复仇，凌厉霸气，所向无敌，怨恨之气全在一日之间出尽！
眼前，沈成业有一米八的个子，站在我面前像一堵墙，根本不容我这个弱女子有复仇之隙。他说：“你今天晚上自己找个地方住下，明天离开。就这样了！”
我举目四望，想找一座西楼，独上，然后体会一番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怀。我们的爱情，就这样散了？是什么，让他跟我断得这样决绝？
前后也就两天之间，已恍如隔世，而且被隔得毫不知情。我后悔没有带上兄弟去，将他揍一顿，问出真情来。那个洗脸盆的女孩，我其实是不能拿她怎么样的。在人家的地盘上，我能怎么样？我泄气了。
3
回到他宿舍，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我现在拿他没办法，就先离去。反正他家世代住在这里，等我想清楚了，有办法了，再来找他算账。
沈成业提着我的背包下楼时，我说：“我的发夹掉在了你的房间，我去拿下，你在下面等我。”他的房间，刚才根本没有锁上，只是轻轻拉上。我猜，我走以后，就会有人进他的房间。
果然，那个洗脸盆的女孩，正坐在他床上，神情若痴若醉。这是热恋中的女子常有的表情。也许，她在细嗅我留下的气息，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见我去而复返，她明显地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我说忘了一个发夹，你叫什么名字？至少，我要知道情敌的名字。输的原因，我不知道，我将来一定要想法知道。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说：“我叫方烯。沈成业说是你追他的，追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我说：“你这人倒是直性子，我跟你说，是他追的我，我们在一起有五年了。对了，我手里这把扇子送给你，好在我们爱了同一个男人，按宫斗剧里来说，也算姐妹了，留个纪念吧。”
不容她细想，我把扇子递给她，说：“上面是喜鹊登梅图，也算给你们的结婚礼物吧。”我本想说是腊梅图，为了有内涵一些，我说成了喜鹊登梅图。
她有些慌乱地收下了。我旋风似地跑下楼，仿佛急着离场的群众演员。我怕沈成业回头找我。果然，我跑完最后一级楼梯时，他说：“正要跟你打电话，你去那么久！”
他不过是担心我遇到方烯，说了他什么坏话，坏了他的好事。
我随意找了一家宾馆，自己开了房住下了。沈成业看我并不纠缠他，有点出乎意料，主动摆出一副深夜长谈的样子来，还说你晚上不要出去，要注意安全。我说算了，你那女朋友在等你，你回去晚了不好交待。你在哪里，她的春天就在哪里，去吧。至于我，一个弱女子，被你负了，也没什么好办法挽回你。你不愿补偿我一分，我也没有艳照勒索你，只好先这样了。
沈成业的手机在响，他看了一眼号码就急急走了，走时匆忙摆了一下手，就算告别了。
唉，他和她的颠鸾倒凤，颠倒了我的世界，我得从头再来。三十岁了，同龄的男友，要遇到合适的，还真不容易。我尽了人事了，就看天意吧。沈成业的后半生，再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宫斗剧让我明白最多的是男人的心说变就变，郎心似铁又胜铁。女人的心计呢，我倒是没学到一点皮毛。
现在，我要承受被甩的结局，还要自撰一个被甩的注解，好在亲友面前解释清楚。而那个负心汉呢，却可以逍遥在另一片花海里，一片锦绣入怀。
我睡不着，到前台去走动一下，顺便问下明天火车的时间。前台有一个服务员，很愿意跟我说话。她问我和沈成业什么关系？我说是大学同学。她说：“他和那个宏达总经理的千金要结婚了，那女孩是独生女，将来，沈总就能得到亿万的资产哪。”你们怎么认得沈成业呢？她说，他们企业跟我们签了协议啊，长年有他们的客人来这住宿。
难怪他变得如此决绝，原来成了人家的金龟婿了。
天快亮时，我去了火车站。方烯是这么强大的对手，我真是一点办法没有了！还是趁早收拾旧山河，重新找个人，把自己嫁了是正事。孤帆远影碧空尽吧，沈成业，这一辈子，我不想再见你！我就做个布偶，在你的每个内脏部位分别写上癌症字样，每天晚上用针扎你每个部位，这是我能从宫斗剧中学到的唯一战术了，还是因为各个宫斗剧老用这个老套的情节，我才想起来的。
4
回到深圳，我努力打起精神上班，不想被同事们看笑话。
上班的第一天下午，方烯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喜鹊登梅图里怎么没有喜鹊？我顿了一下，胡谄一句：“那是留白，喜鹊飞走了呀！有些画的意境，只能意会不能明说的。说太透，就俗了！”不等她再问，我挂了。
三天以后，沈成业出现在我们共同居住的出租屋，失了魂魄似的。我吓了一跳，我确实每天晚上在他的布偶上用针扎，可是这见效也太快了吧？
沈成业砰地关上门，指着我，愤怒地说：“你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竟然用一把扇子，扇走了我的几亿财产！比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还要厉害十倍！”
难道是那把送给方烯的扇子起了什么作用？我听他一通喊，总算明白了。那把我在火车站愁闷时随手画的腊梅扇，竟成了一把艳扇。方烯说，喜鹊登梅，暗指男人的性相，就是说男人私处有几颗红痣。既然我知晓沈成业身体隐秘处的特征，就跟他不是一般关系。沈成业跟她说过，我跟他是女追男的关系，没有男女朋友关系。单纯的方烯，觉得受了欺骗，一怒之下，将他赶出了厂。方烯并不是他原来的女友，他们是在大街上认识的，就是无意间撞了一下，一见钟情的那种。
沈成业气呼呼地拎起枕头往地下摔，一摔，那个咒他的布偶滚了出来。他举着布偶，脸上出现了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看宫斗出师了呀！我是说你怎么离开的那么平静呢？”
他的语调在那儿跌宕起伏。我想，你四天前还让我的残缺成全你的完美，那么现在，该你恍如隔世找西楼去了！我脸上不由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愣了一会，忽然说：“唉，夜长梦多，老婆，我们结婚吧，不是我的东西，我不强求了。”
5
在杭州西湖边上，沈家仓促摆了五十桌酒席，张罗沈成业和我结婚。经历了这场情变，沈成业对我格外的依从。我说先办酒席，再拿结婚证，他同意了。
良辰美景，客似云来。我和沈成业一直恭立在酒店门口迎宾。当最后一个宾客到来时，我说上楼更衣，从酒店的后门溜走了，只放了一把扇子在临时的梳妆台上。
半个小时以后，沈成业打来了电话：“老婆，你开什么玩笑？你在哪儿，不要赌气了！你放在酒店的那把扇子，画了一排牙齿，牙齿前面是西湖，配的字是牙疼，什么意思？”我说：“你猜？”他说：“我猜不出来啊！快点，你出来，我们现在要举行婚礼了！”
我说：“那幅画就是要你到湖对面吃软饭！你看，湖对面就是方烯家办的厂，今天的婚礼，我也叫她来远观了一下！”我感到他的声音凝滞在空气里。方烯今天确实来远观过我们，我放心了，沈成业在她那儿再也找不到改写结局的一点缝隙。
五年的春风柔情，化作了一夕的凛冽寒意。沈成业，我要是不逮住这个机会报复你一下，都对不起我自己。现在，你的残缺，是我的完美报复。良辰美景，变成了奈何天。我不回来了，你好自为之。
（责编/朱 近 插图/安玉民）为了您更好的访问本站，请使用手机或平板自带的浏览器可获得更佳的浏览体验。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