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鸽并不像有的匪首,长的五大三粗,却是一副精瘦身子骨。因为读过几年书,除了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外,也爱收藏字画,他的字也写的不错,有点赵孟頫的瘦金字体形,还自得其乐,在匪屋里挂满字画。
因为那个协议,盗贼在山下拦路抢劫,倒被官府盖上合法的印章,百姓能不出城的尽量不出城,而要进城的外地人,也大都知道这一规矩,每次路经涂墨山,都没有带多少值钱的东西。渐渐的,贼兄弟们很久没打牙祭了,个个饿得皮包骨,只能偶尔打点野味充饥。众兄弟便怂恿齐鸽下山,把爪牙再往里伸一伸,直捣涂墨城。
齐鸽正在练字,练的是一个大大的“君”字,写的是正气凛然,他抬起头说:“这不是坏了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众兄弟还是忍一忍吧。”
兄弟们急了:“头,订那协议的双方都老死了,时代不同,旧守墨规,那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一拼,杀进城,看看城里是个啥样。不然,窝居在此,不成了典型的乡巴佬?”
齐鸽一看兄弟们,个个饿得长脖子细胳膊的,得,他把笔墨一放:“那兄弟们乔装打扮一下,先去打探虚实。”
众兄弟领命,经过精心打扮后,以樵夫农夫的身份进城去了。
如今的涂墨城,人丁兴旺,街道行人如织,商贾云集。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与匪窝真是天壤之别。齐鸽和众匪暗叹不如,上了那个狗屁君子协议的当了。也算是开了匪眼,众兄弟在心底打腹稿,回去定要好好反思一下,再来攻破涂墨城。
众匪上了一家饭馆,吃了十笼“狗不理包子”,正要叫掌柜的再上几笼,忽听邻座几位食客道:“听说涂墨县令喜迎五十寿诞,正在涂门一条街上摆寿宴,去者管吃饱喝足。”
众兄弟眼珠子一转,都看齐鸽的意思。齐鸽也想去见识一下,这个素未谋面的县太爷,看是何方高人,敢这样过寿?
于是一伙盗匪,光明正大地朝涂门街而去。到了街头,果然一派热闹,长长的一条街,摆了不下上百桌,这气派,令盗匪咋舌。
齐鸽和兄弟们也不客气,见有空位就坐,美美地享受。
席间,有人带头举杯:“祝县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于是酒杯的碰撞声响成一片。“本县能安宁和谐发展,全仰仗县太爷贯彻官匪一家亲的‘君子协议’!”底下雷声大动。
吃人家的嘴软,齐鸽也只好和兄弟们鼓掌应喝。
这时,县太爷出来答谢。齐鸽一看,好一个尖嘴猴腮的县太爷。齐鸽原以为县太爷有天阔地方相貌,不禁大失所望。倒是对跟随在县太爷身边的千金小姐邱小涛,过目不忘。邱小姐实在是太美了。
直到宴席散了,齐鸽的目光还没有从邱小姐的模样里走出来,众兄弟东拉西扯,才总算使齐鸽清楚过来,朝衙门方向看了一眼,才不舍地消失在涂门街。
齐鸽回到匪巢,坏了,他得了相思病了。他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恨”字。众兄弟则是摩拳擦掌,正在酝酿一场政变似的,都劝道,“头儿,不如把那个小妞也一并抢上山来当压寨夫人!”
齐鸽摆了摆手,“强扭的瓜不甜,我自有打算。你们只管去打家劫舍,但千万不要伤人性命。”众兄弟领命。
从此以后,众兄弟便隔三岔五的,突击进城,东劫一家,西掠一户,惹的城里鸡犬不宁,却没人联想到是山匪干的,众匪的日子也过得很滋润。
齐鸽想要与小涛小姐续缘。他想到一个文雅一点的招术——飞鸽传书。自古匪巢,飞鸽传信息,走的是捷径,所以,匪巢里养有几只信鸽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天,县太爷喝的有点高,在后院的凉荫下纳凉。突见一阵“扑棱棱”的声响,坐在藤椅上眯眼一瞧,扯着嗓子喊:“快捉老鹰,老鹰要啄我眼了。”师爷听声立马赶了过来,却见一只灰不溜秋的鸽子,闪一下就进了小姐的窗棂。
“咦,这不是一只鸽子吗?”邱小涛正要对镜理花黄,那鸽子斗胆走到她的铜镜前,瞄了镜子里也有一只鸽子,遂对着铜镜啄了起来,再啄,铜镜就花了,邱小涛伸手把鸽子捉在手中,鸽子腿上绑着的一个纸筒露了出来。
“君子与小人不可相提并论,牡丹与小姐却可并肩齐名,那日一见,小姐容颜惊为天人,在下甘拜裙风,请小姐飞鸽传情。”
哪个无聊人,玩这种把戏。邱小涛遂拿出笔,画了一头猪,也把画纸卷起来,塞进绑着的纸筒,把鸽子放飞了。
再说,齐鸽正苦盼着飞鸽带回邱小涛的亲笔信,见鸽子飞回巢中,拆下纸筒,一睹芳字,不料却只画了一头猪。既然小涛用画传情,齐鸽也用画代字。画好后,又放飞鸽子。
鸽子又准时来到邱小涛的窗棂,邱小涛见此次的纸条上,画了一个美女嫦娥,难不成是天蓬元帅戏嫦娥,遂又回信道:“君子与小人不可相提并论,无赖与你却可并肩齐名。胆量够大的话,寒露那天,我将去龙州寺上香,你可前往矣。”
齐鸽接到这信号,乐的是茶饭不思。底下的山匪一听齐鸽要去龙州寺,忙劝道:“大王,此次赴约恐不妥,怕是官府的擒匪之计。咱虽不怕官兵,佛门净土却是个不可逾越之地,还请大王三思而行。”众匪劝的是恳切,齐鸽却不放在心上。
到了寒露那天,邱小涛带着贴身侍女小菊,挎了个观音渔篮,坐一顶轿子,准时出现在了龙州寺。
龙州寺有尊菩萨,四只眼八只耳朵,十八个指头,虽塑像诡异,但求拜的人,仰望菩萨,却又觉得菩萨长的合情合理。戴着一顶蒙纱面罩的邱小涛独独绕过其余的尊相,来到菩萨前,口中喃喃有词,双手托起龟拈板,往地上一掷,一阴一阳。邱小涛正要拾起拈板,旁边一个沙弥却弯腰帮她拾起,放在了香案上。
沙弥问:“女施主诚心可佳,可知菩萨法相真缘?”邱小涛见沙弥侍立一旁,目视菩萨,却是一脸茫然,觉得很奇怪:“礼佛贵在诚字,心诚则灵,又何必拘泥于哪尊菩萨?”沙弥答道:“女施主说的极是。此尊乃是求问孽缘的菩萨,眼观四方,耳听八路,十八只手指各指向法下地狱,冥冥中,自有定数。见刚才的龟拈板,一笑一哭,一阴一阳,想必是菩萨应下女施主的祈愿,而这祈愿定是一段孽缘了?”
邱小涛大吃一惊,她刚刚询问的,正是最近的飞鸽传书,一语被沙弥说中。邱小涛出了大殿,却见大殿外,落着几只灰色鸽子,正在洗心砚池边,吃着撒落在地的玉米粒,不禁回望大殿,沙弥正匆匆拂僧袖而过。
不料,这时,龙州寺突然闯进个黑衣人,在香客中寻找目标,见蒙着面纱的邱小涛迎面走来,遂起一只飞镖,直扎邱小涛的心脏。那飞镖力道雄厚,直刺入前胸,可惜了邱小姐香魂一缕,当场毙命。
黑衣人见刺中目标,纵身一跃,闪出了龙州寺,却中了官府的埋伏,束手就擒,被押至公堂。
涂墨县令即刻升堂审案:“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他人!被刺之人与你有何干系,你竟下这般毒手?”
黑衣人被上了手铐脚镣,轻蔑道:“堂堂涂墨县令的千金小姐,死在我的手下,我也算光荣了。你这个当爹的,死了闺女,不大嚎一场,却有心思来这儿审堂问案,天大的笑话。”
黑衣人狂笑三声。这时,有个人却从边门走了进来,人未到,话先到:“谁在咒我死呢?本小姐活的好好的。”黑衣人大吃一惊,来人分明是龙州寺陪伴于邱小姐身边的侍女。
黑衣人一指侍女:“难道?你才是邱小涛?”邱小涛点了点头,黑衣人一口黑血喷出,道出原委:原来,匪贼怕齐鸽中了美人计,连匪也不当了,那他们一帮匪众怕是要树倒猢狲散。所以干脆来个一不作,二不休,把始作俑者邱小涛给杀了,断了齐鸽的欲念。
岂知,邱小涛也防着这一手。其实,齐鸽的瘦金字体,邱小涛早已耳闻,见了飞鸽传书,齐鸽就露出了马脚,被邱小涛一下识出乃是出自匪头之手,遂与之周旋,定下寒露龙州寺见,让侍女蒙纱遮面扮作自己,自己却扮成侍女。算匪头齐鸽明智,没有光明正大地前去赴约,而是扮作一个沙弥。沙弥讲的个中话,却让邱小涛听得在理,又见沙弥眼中没有一点匪气,遂对齐鸽也有几分喜欢,便没有对官府说出扮作沙弥的齐鸽下落来。谁知半路上又杀出个匪来,杀了替身侍女,真是冤孽啊。
这龙州寺一案,官府借题发挥,以盗贼违反了“君子协议”为由,杀上匪山,捣了匪贼的鸟巢。因群贼无首,破山容易的多了,匪贼被捉的捉,放的放,只是齐鸽音讯全无,没人知道他躲在哪了。
邱小涛也害上了相思病,苦盼鸽子能再传书过来。只是风波过后,鸽子再没出现。
邱小涛于一个暗夜失踪,涂墨县令命官兵执火把彻夜寻城,也无果。隔日,大堂之上,一只鸽子悄然落在公案上,师爷赶紧剥下鸽腿上的纸筒,只见纸上有两段话,前一段用瘦金字体写道:
岳父大人见谅,小涛我带走了。以前我是匪首,你是官首,你我都不是好鸟。如今我痛改前非,望你也痛改前非。
后一段是邱小涛的笔迹:
爹,等你不再花天酒地,官风廉洁,不失民心时,小女自会回来。女儿女婿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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