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老太太教我的。她晚年因战祸而家破人亡,卖掉了大房子,只留下偏处旧地产一隅的小茶室自住。
这件事发生时,老太太正带着老家人,在伊豆山温泉旅行。有个17岁的男孩在伊豆山投海自杀,被警察救起。他是个美国黑人与日本人的混血儿,愤世嫉俗,末路穷途。
老太太到警察局要求和青年见面。警察知道老太太的来历,同意她和青年谈谈。
“孩子,”她说时,青年扭过头去,像块石头,全不睬她,老太太用安详而柔和的语调说下去,“孩子,你可知道,你生来是要为这个世界做些除了你没人能办到的事的吗?”
她反复地说了好几次,青年突然回过头来,说道:“你说的是像我这样一个黑人?连父母都没有的孩子?”
老太太不慌不忙地回答:“对,正因为你肤色是黑的,正因为你没有父母,所以你能做些了不起的妙事。”
孩子冷笑道:“哼,当然啦!你想我会相信这套?”
“跟我来,我让你自己瞧。”她说。
“老糊涂……”孩子嘴硬腿不硬,还是跟着走了出来。他当然不愿意留在警察局,但也别无去处。
老太太把他带回小茶室,叫他在菜园里打杂。虽然生活清苦,她对孩子却爱护备至。孩子也慢慢地不像以前那么倔强了。
为了让他培植些有用的东西,老太太给了他一些生长迅速的萝卜种。10天后萝卜发芽生叶,孩子得意地吹着口哨。红萝卜熟了,老太太把萝卜腌得可口,给孩子吃。
后来孩子用竹子自制了一支横笛,吹奏自娱,老太太听了也很愉快,赞道:“除了你没有人为我吹过笛子,乔治,真好听。”
孩子似乎渐渐有了生气,老太太便把他送到高中念书。高中毕业,乔治白天在地下铁道工地做工,晚上在大学夜间部深造。毕业后,在盲人学校任教。
学生们常用手摸着乔治健壮的肩膀说:“啊!你真是又高大又健壮!”
“你因为胸部这么厚实,所以中气足,吹起笛子来能一口气吹那么久,是吧?”
“你吹笛子,能使我知道很多东西的形状和颜色,简直像看到了一样。”
“现在,我已相信,真有别人不能,只有我才能做的妙事了。”乔治对老太太说。
“你瞧,对吧?”老太太说,“你如果不是黑皮肤,如果不是孤儿,也许就不能领悟盲人的苦处。只有真正了解别人痛苦的人,才能为别人做美妙的事。你1 7岁时,最需要的就是有人爱惜。没有人爱惜,所以想死,是吧?你大声呐喊,说你要的根本不可能得到,根本就不存在——可是后来,你自己却有了慈悲之心。”
乔治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他们两人已把身受的痛苦化为仁慈。因为悲痛在心灵深处造成的创伤,能增强一个人的体会与体贴他人之心。
老太太说:“尽量让那些不幸的人知道活着的快乐——也就是知道有人爱护自己的快乐。等到你从他们脸上看到感激的光辉,那时候,甚至像我们这样精疲力竭、对生活不满而又厌倦的人,也会感到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在老太太的茶室里,年轻的乔治利用假日自撰笛曲,吹奏给他的盲学生听。把流水、浪潮以及绿叶中的风声,都谱了进去。那些孩子眼虽不明,手却能写,为那首乐曲题名为《清风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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