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画家夏加尔出生在俄国的小镇维捷布斯克。他的父亲是咸鱼厂的工人。晚年的夏加尔写过一部自传,其中有这样一段描述父亲的文字:“瘦高的父亲……黄昏总是跟着他一起进来。父亲从口袋里拿出饼干、冻梨等,用布满皱纹的黑色的手分送给我们小孩子。这些点心总比那些装在漂亮盘子里端上来的,更让人觉得快乐,更为好吃。我们一口气把它们吃完。如果有一天晚上,爸爸的口袋里没有出现饼干或冻梨,我会觉得很难过……他有一颗庶民的心,那是诗,是无言的重压的心。”
他从浑身咸鱼味的贫穷的父亲身上,他从日常最平凡琐碎的黄昏里,看到了一颗诗意之心。这样的诗心,不是流淌在富贵人家的雅致韵脚,而是无言、重压——因重压而无言。
法国女作家安妮·艾诺的《位置》,写父亲在她生命中的位置。她写道:父亲说话带有乡下口音,拼写字母常常出错,拿着二等车票却误上了头等车厢,被查票员查出并补足票价时伤了自尊;父亲从没去过博物馆,却爱看丰满的女人和宏伟的建筑;他爱和女客人闲扯时说些粗俗不堪的黄笑话,能从小鸟的叫声分辨出它们的种类,能从天空的颜色预報天气的好坏;她请同学来做客,父亲为讨好女儿,对客人的款待如同过节一样,显露了出身的卑微;星期天,父亲收拾旧物时,手里拿着一本黄色刊物,正好被她看到的那种尴尬……父亲临死的前一天夜里,他摸摸索索地探过手来搂住了母亲——那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了。父亲下葬那天,“绳子吊着棺木摇摇晃晃往下沉。这时候,我妈妈突然啜泣起来,就像我婚礼那天”。
葬礼时哭得像婚礼时一样;黄昏总是跟着父亲一起进来。对父亲的怀念尽在其中。
(自在飞花摘自《今晚报》2017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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