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到今,很少有不识字的文盲也著了书的。当我读到明代温璜所记的《温氏母训》——把他母亲所说的话一条条“白口直言”地记下来,这妇道人家虽没受过什么教育,但其经验之谈中,时时展现一种灵悟,很值得吾人深思。
首先我很佩服她反对“打骂教育”,反对“棒头出孝子”的古谚,她说——
是铜,打就铜器;是铁,打就铁器。若把驴头打作马,有是理否?儿子是天生的,非打成的。
明代的这位老母亲,知道铜再打也是铜器,铁再打也是铁器,绝不能把驴头打成马头。打不重要,依凭本身的禀赋,顺势诱导其天性,才最重要。
在日常生活方面,她对儿子说:“我们贫穷人家,没什么可享用的,只有每天早上向我行个礼,大声地叫一声‘妈妈,早安!’才是全家的享受。但是我每次看到你一边鞠躬,一边便要走,慌慌张张的,那有什么情味呢?”向妈妈道一声“早安”,原本是温馨的享乐,一旦变成虚应之事,僵化成例行的“套路”,就毫无趣味了。而慌张回避,缺少“不忍速然离去”的依恋情味,多少带点厌烦应付的神色。“礼”没有真诚的“情”做基础,即使捧来一束鲜花,也是乏味的。
她又对儿子说:“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忙忙碌碌,好像没一点空闲的样子,但一吃完饭,又闲荡起来,你算个‘有意思的人’吗?”她认为吃饭要有吃饭的“气象”,吃饭也是一件重要而认真的事,即使粗茶淡饭,也不要草率,应细细品味。匆匆吃饭,吃完又无所事事,这种无事瞎忙的人最俗气。
她更提出“堂上有白头,是子孙之福”的说法,很有见地:堂上有白头老人,可以联络许多亲戚的情谊,可以在乡里被信服,可以有人照顾子孙和管理仆役,可以常讲些祖宗故事与先辈趣事,可以缓和少年们暴躁的情绪,可以帮忙照料家中千百件琐细的事情。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凌 雁摘自漓江出版社《爱庐小品·生活》一書,〔德〕罗密·布吕梅尔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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