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里的初秋,浓金色的下午。阳光在沿街的小楼背后照耀着,光全落在了长河里,树上的风,低低地从河上吹过,拂起水面上的粼粼金波。街上没有几个人。小饭店的门楼下,女孩子头扎着头,正在窃窃私语,双手有口无心地择菜、剥蒜瓣,拔鸡毛。大灶上的蒸笼里,细蔑竹格朝天空着,午饭时的扣肉、粉蒸南瓜,荷叶眉豆,都让人买走了,空格子却没人想收拾。空气里隐隐地叫人觉出冷天的气息来,然而阳光还是燥热的,带着蒸腾的热湿的水汽,黏膜一样地罩在空气里。小猫小狗,都趴在树荫下的沙窝里。午后的小城,寂静无声,满目充盈,仿如午夜时分,沉在水缸里的圆月亮。
下午三点钟放学了的孩子们,从背街的小学里一拥而出,远远地传来声音,很快大街上便热热闹闹的了。他们的书包起先还好好地背在背上,跑了不一会儿,便百般厌弃的拖在地上了。他们穿着露出胳膊的短袖衫,却一律套上长裤子,脚上穿着新找出来的棉袜,却又人人套一双凉鞋。女孩小馨走在他们的中间,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灯芯绒长背心,罩着白色绣花小衬衣,青鸦鸦的头发落到肩头,早晨梳好的辫子,此时散了。她生著一双飞入鬓际的丹凤眼,脸颊,腮角饱满,太阳照着她的头发,落下绯红的光芒。许是因为穿的多,她的脸沁出融融的汗意来。
她抱着书包,一群小姑娘挤在一起慢慢走着,被围在中间的秦思雨飞快地一页一页翻著一本画插图的《木偶奇遇记》,有的人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便尖声尖气叫起来。在她们的身后,一个男孩由哼哈二将陪着,跟着她们的影子慢慢吞吞地移。秦思雨手上那本书是中间那个男孩──孔思涵的。他的爸爸在省城打工,常常会给他寄童话书来。他拥有别的孩子们都没有的资本,便变得骄傲而小气起来。向他借一本书,关系不好不行,时间长了不行,借了不还更不行。他的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用红笔签下大名,墨汁淋漓地写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如果不还,全家死完。”然而,他本人却是害羞的、嘟囔的。三个人走到油炸点心的小摊前,便停下来,一人要了一只炸火腿肠。
这群女孩们慌乱地将书翻完了一遍,里头那个调皮又良善的长鼻子木偶,那只慢吞吞的蟋蟀,还有蓝色的仙女,哦,慌慌张张地看完了一遍,心里不但不觉得快乐,反而生出了怨火。她们聚成一团,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愤愤地朝孔思涵他们飞飞嘴巴,闭闭眼睛的,这里的小女孩都有一个通常的习气,若是要表达她们的不喜欢,便定定地看着那个人,老气横秋地翻翻白眼,紧紧地朝那人闭着眼睛。秦思雨怒气冲冲走过来,将书往孔思涵怀里一塞,毫不讲理地说:“还给你,还给你,留着老了压棺材,好吧?”
书的小主人正踮起脚来接过他的那根火腿肠,愕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书,低头站在那里,手里还难为情地举著一根火腿肠。
小女孩们的恶毒得到了发泄,便笑嘻嘻活泼泼地各自散去。小馨和秦思雨两个,手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他们,三个人依然站在小摊前。秦思雨笑着,泼利地摇着她的手,道:“气一气那个小气鬼。”小馨挣开了秦思雨的手,转身跑到小摊前,蹲下身子将那本《木偶奇遇记》拣了起来,吹吹书面子上的灰,伸手递给它的小主人。孔思涵换了一只手举著那根油炸火腿肠,在衣服上揩揩手背上的油,伤心地接下书。
秦思雨奇怪地看着小馨,两个小女孩走了一会儿,她突然怪怪地开口问道:“小馨,你是不是喜欢孔思涵呀?”秦思雨这个女孩子就是这样的,才9岁大的一根小人,就老说些大人的话。也是难怪,她家里一个妈妈,还有两个双胞胎的姐姐,天然的小型女儿国。妈妈来往的都是些艳情妇女,在小城里酝酿和传播私情流言,是她们责无旁贷的义务。于是,耳濡目染间,讲讲小话,传传私语,说说蒙昧的事体,是她家的女孩子最擅长的。秦思雨和她的两个双胞胎姐姐,生的惟妙惟肖像母亲,小小的个头,玲珑的身段,窄细的狐媚脸,淡黄眉,双眼皮,三角眼,尖尖的嘴,说话时,眼波流转地四下扫一圈,脸轻轻地贴过来,嗓门却是极高极细的。你看着这样的女孩子,会发现她们就是天生的小妇人,鲜艳的,妩媚的,情感丰盛的,骨子里隐著一种不自知的忧伤和风情。走在小馨身边的秦思雨,穿着母亲的一件印花衬衣,花花簇簇的全扎在绒布裤子里,突兀著两条螳螂似的细细的腿,她生著一头乌鸦鸦的好头发,全都梳起来,笼在一只坠亮钻的黑丝网里,总之,打扮的全是照着妈妈的样式。小馨伴在她的身边,搭眉搭眼的,脑门上的头发黑纷纷地垂著,看着还是混沌未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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