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夜色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工体附近开始热闹起来，全北京城最潮的妞最靓的仔从四面八方汇集于此，女孩们的眼影，男孩们的耳钉比霓虹灯还闪亮。每次来这里巡逻，沈北辰就觉得自己是个掉渣的土鳖。
图 | 摄图网
警校毕业后，沈北辰就来到北京当了警察，他擅长长跑，最开始跟着师父抓小偷，穿着便衣在公交车上和商场里敏锐地捕捉着可疑人员，有时还能收拾几个色狼，给小姑娘解围，算是额外收获。
结识吕茜茜就属于“额外收获”。也是在三里屯，巡逻的沈北辰看到不少人聚在一起，还传来女生的哭喊和叫骂，他便挤开人群过去查看情况。
一个打扮得像舞厅灯球的姑娘正哭闹着拉着一名中年男子，男子脑袋后拖着根油亮的细马尾，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甩着胳膊努力脱身。
“你把照片给我看看，你敢不敢？你个流氓！”姑娘是个网红脸，盛怒之下面部肌肉依然紧绷绷地僵着，只是割了欧式大双眼皮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是街拍摄影师，你别血口喷人！”男子不甘示弱，还顺便嘲讽了下姑娘是硅胶脸，说拍她还不如拍充气娃娃。
姑娘要扇他嘴巴子，沈北辰走过去拉开两人，亮明身份，了解了事情经过：原来姑娘觉得男子偷拍她的裙底，所以要求查看照片，男子死鸭子嘴硬，两人就这么拉扯争吵起来。
沈北辰夺来相机一看，好嘛，果真是个打着文艺旗号的禽兽，相机里都是漂亮姑娘的走光照片，储存卡都满了，沈北辰当机立断叫来同事，把男子带回局里做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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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来是个无足挂齿的小事，沈北辰转头就忘了。可过了几天，他下班走出单位，一个年轻姑娘从后面赶来，小心翼翼叫了声：“警官？”
沈北辰扭头一看，疑惑地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哈，真的是您！”姑娘咧开红艳艳的嘴笑了笑，假睫毛忽闪忽闪的。
原来她是那天街边抓着色狼不让走的姑娘，换了运动服沈北辰就不认得她了。姑娘自我介绍叫吕茜茜，她这几天一直在门口守株待兔等沈北辰出来，终于把他截住了。
“我就躲在树后头，挨个瞅着进去的人，也不敢找门卫打听，就这么等着。”姑娘指指门前那棵粗壮的老槐树，不好意思地说。
沈北辰今年正好三十，只要是休息日，准得被父母安排相亲，有时一天得赶两三场。可铁打的单身汉，流水的相亲对象，坐沈北辰对面的姑娘换了一个又一个，有教师有医生有公务员，就是没看对眼的，把老两口急得直跺脚。
沈北辰开始根本没把吕茜茜当回事，本想着今年就这么过去了，可吕茜茜天天阴魂不散，不知从什么地方就能冒出来，拎着精致的小糕点，说又是什么网红打卡地，她排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到。
一天夜里，吕茜茜打来电话，哭着让沈北辰过去救她，有个醉汉在她家门口闹事。吕茜茜住百子湾，据说是网红和小明星聚集地，小区里的姑娘们都长得差不多。
沈北辰赶到时，醉汉已经闹累了正打瞌睡。沈北辰拍醒他问了问，醉汉才意识到认错了人，把吕茜茜误认成是骗了他钱的女主播，一路就跟她到了家门口。
醉汉离开后，吕茜茜依然惊魂未定，沈北辰也不好转头就走，只能和她并排坐在磨亮了的沙发上。沈北辰嘴笨，从来不知该和姑娘们聊些什么，一时间气氛有点凝滞。
屋子里挺寒酸，看得出是好几个人合租，吕茜茜显然过得并没有外表那么光鲜。吕茜茜打破沉默说室友都是网红，今晚上泡吧的泡吧，钓凯子的钓凯子，等着蹭豪车坐然后拍视频放到网上，就她闲着。
“别看我们长得一样，但她们都混得比我强。”吕茜茜自嘲地笑笑，“我连合租的租金都要负担不起了。”
她给沈北辰看了个某县电视台的晚会视频，沈北辰才知道她以前在县城里当主持人，做得小有名气，可偏偏心高气傲，辞了职来闯北京，但现实是无情又残酷的，吕茜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放下身段当主播从零做起。
她使出浑身解数，脸也朝着网红方向整，可依然是个不入流的主播，粉丝寥寥，生日的时候从中午到晚上，又是唱歌又是吐槽八卦新闻，只收到三百二十五块的打赏。
“不行就回家呗。”沈北辰说。
“回家就输了，会被别人笑话。”
带着点好奇，沈北辰注册了个账号，闲来无事便去吕茜茜的直播间凑热闹。吕茜茜在美颜相机前变了形的脸让沈北辰想笑，看得出吕茜茜不是个花瓶，有口才有思想还有主持功底，她想靠内容取胜，走高端路线，可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她一点红的迹象也没有。
晚上值班回家，已经接近一点，沈北辰随手打开直播软件，没想到吕茜茜还没下线，正在读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末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今天他值班，这个时候应该能到家了，尽管他不会听到，我还是想说一句晚安。”随后吕茜茜结束了直播。
沈北辰不禁微微笑了一下，北京今夜有雾霾夹杂着寒冷的细雨，但他此刻却像进了有暖气的房间，他给吕茜茜微信发了个“晚安”。
沈北辰从没想过自己的女朋友竟然是吕茜茜这样的，单拎出来哪一条，她都不符合他或者说他爸妈的择媳标准，他有点苦恼怎么跟父母摊牌，单凭吕茜茜那戳死人的下巴老妈看到都要摇头说一百个“no”。
心明眼亮如吕茜茜当然猜得出他的担忧，也问过他：“我的形象是不是不像个警嫂？”
沈北辰老实回答：“确实是非主流警嫂。”
吕茜茜听罢，对着化妆镜陷入沉思。她本来要跟着沈北辰去参加同学聚会，妆都画好了却又改了主意，把包一甩撅着嘴说：“不去了，省的你同学老婆们背后笑话我是个假脸，给你丢人。”
沈北辰心想吕茜茜怎么老使小性子，一时间没压住火气，两人吵吵起来，沈北辰责备道：“你咋老这么没自信，别人的目光那么重要吗？”
吕茜茜却突然哭了：“我就是没有自信啊，要不怎么会把自己整成这副样子。”
吕茜茜告诉他自己中学时是个小胖子，小眼睛塌鼻子，备受同学的欺负和嘲笑，被人堵进厕所，兜头就是一盆脏水。后来学播音，老师委婉地说她如果坚持走这条路，以后只能去广播电台工作。吕茜茜不甘心，千辛万苦减了肥，又为了上镜在整容的路上越走越远。
“丑的时候被人指着后背嘲笑是怪兽，变美了又被说成是整容脸，我可能不配得到美好的东西吧，包括爱情。”吕茜茜哭得很凶，沈北辰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她一个长久的拥抱。
跟沈北辰回家见父母前，吕茜茜拉着沈北辰进了整形医院，沈北辰问她又要填哪里，吕茜茜摇摇头说这回不填了，她要做减法，拿掉假体，先取下巴，再取鼻梁，苹果肌和额头里的玻尿酸可以融掉，她想给沈父沈母留个好印象。
吕茜茜拿着手机拼命自拍，说以后就看不到高鼻梁锥子脸的自己了，要多拍几张留个纪念。沈北辰拉起她往医院外面走。
“别勉强自己，也不用为了我改变什么，做你自己喜欢的就好。”沈北辰不在乎地说：“你变成什么样我倒无所谓，唯一麻烦的是我还得带你重新办张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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