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石窟艺术
李泽厚
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宗教艺术主要是佛教石窟艺术。
无论是云冈、敦煌,还是麦积山,中国石窟艺术最早要推北魏洞窟,印度传来的佛传、佛本生等印度题材占据了这些洞窟的壁画画面。其中,以割肉贸鸽、舍身饲虎、须达挐好善乐施和五百强盗剜目故事等最为普遍。
可以想象,在当时极端残酷野蛮的战争动乱和社会压迫下,跪倒或端坐在这些宗教图像故事面前的渺小的生灵们,将以何等狂热激动而又异常复杂的感受和情绪,来进行自己灵魂的洗礼。众多僧侣佛徒的所谓坐禅入定,实际将是多么痛苦和勉强。礼佛的僧俗只得把宗教石窟当作现实生活的花坛、人间苦难的圣地,把一切美妙的想望,无数悲伤的叹息,慰安的纸花,轻柔的梦境,统统在这里放下,努力忘却现实中的一切不公平、不合理。从而也就变得更加卑屈顺从,逆来顺受,以获取神的恩典。
洞窟的主人并非壁画,而是雕塑。前者不过是后者的陪衬和烘托。四周壁画的图景故事,是为了托出中间的佛身。然而,这又是何等强烈的艺术对比:热烈激昂的壁画故事陪衬烘托出的,恰恰是异常宁静的主人。北魏的雕塑,从云冈早期的威严庄重,到龙门、敦煌,特别是麦积山成熟期的秀骨清相、长脸细颈、衣褶繁复而飘动,那种神情奕奕、飘逸自得,似乎去尽人间烟火气的风度。
人们把希望、美好、理性都集中地寄托在它身上,但它并不显示出仁爱、慈祥、关怀等神情,它所表现的恰好是对世间一切的完全超脱。尽管身体前倾,目光下视,但对人世似乎并不关怀或动心。相反,它以对人世现实的轻视和淡漠,以洞察一切的睿智的微笑为特征,并且就在那惊恐、阴冷、血肉淋漓的四周壁画的悲惨世界中,显示出它的宁静、高超和飘逸。似乎肉体愈摧残,心灵愈丰满;身体愈瘦削,精神愈高妙;现实愈悲惨,神像愈美丽;人世愈愚蠢、低劣,神的微笑便愈睿智、高超……在巨大的、智慧的、超然的神像面前匍伏着蝼蚁般的生命,而蝼蚁们的渺小生命居然建立起如此巨大而不朽的“公平”主宰,也正好折射着对深重现实苦难的无可奈何的强烈情绪。
但它们又仍然是当时人间的形体、神情、面相和风度的理想凝聚。尽管同样向神像祈祷,不同阶级的苦难毕竟不同,对佛的恳求和憧憬也并不一样。梁武帝赎回舍身的巨款和下层人民的“卖儿贴妇钱”,尽管投进了那同一的巨大佛像中,但他们对象化的要求却仍有本质的区别。被压迫者跪倒在佛像前,是为了解除苦难,祈求来生幸福。统治者匍伏在佛像前,也要求人民像他匍伏在神的脚下一样,他要作为神的化身来永远统治人间,正像他想像神作为他的化身来统治天上一样。并非偶然,云冈佛像的面貌恰好是地上君王的忠实写照,连脸上脚上的黑痣也相吻合。当时有些佛像雕塑更完全是门阀士族贵族的审美理想的体现:瘦削身躯、深意微笑、智慧神情、潇洒风度,都正是魏晋以来这个阶级所追求向往的美的最高标准。
佛教成为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之后,统治阶级便借雕塑把他们这种理想人格表现出来了。信仰与思辨的结合本是南朝佛教的特征,可思辨的信仰与可信仰的思辨成为南朝门阀贵族士大夫安息心灵、解脱苦恼的最佳选择,给了这些饱学深思的士大夫以精神的满足。
今天留下来的佛教艺术尽管都在北方石窟,但他们所代表的,却是当时作为整体中国的一代精神风貌。印度佛教艺术从传入起,便不断被中国化,那种种接吻、扭腰、乳部突出、过大的动作姿态等等,被完全排除。连雕塑、壁画的外形式也都中国化了。其中,雕塑作为智慧的思辨决疑的神,更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美的理想的集中表现。
(文章节选自《美的历程》,有删改)
12-13题为选择题,请在答题卡“选择题答题区”作答。(12题选对一项给2分,选对两项给5分,多选不给分)
12.下列说法,不符合文意的两项是 (5分)
A.在北魏极端残酷的社会现实中,众僧侣的坐禅入定实际是痛苦和勉强的,他们只能把宗教石窟当作现实生活的花坛、人间苦难的圣地,努力忘却现实中的一切不公平、不合理。
B.北魏的雕塑,从云冈早期的威严庄重到麦积山成熟期的秀骨清相、长脸细颈、衣褶繁复而飘动,那种神情奕奕、飘逸自得,去尽人间烟火气的风度。
C.看北魏洞窟佛像,似乎肉体愈摧残,心灵愈丰满;身体愈瘦削,精神愈高妙;现实愈悲惨,神像愈美丽……在神像面前匍伏着的是蝼蚁般的生命。
D.南朝佛教信仰与思辨结合的特征,可思辨的信仰与可信仰的思辨,成为南朝门阀贵族士大夫安息心灵、解脱苦恼的不二选择,给了这些饱学深思的士大夫以精神的满足。
E.印度佛教艺术从传入起便不断被中国化,接吻、扭腰、乳部突出、过大的动作姿态等等,均被完全排除,连雕塑、壁画的外形式也都中国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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