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搜狐科技
作者 | 尹莉娜
编辑 | 杨锦
3月下旬,下午1点,午高峰即将画上句号。北京市海淀区某商圈内,五六名美团骑手聚集在一家咖啡店门口,等单。
他们的手机屏幕上偶尔会冒出一两单,要么很快被抢走,要么因为没有顺路的其他单不值当跑一趟,长久地停留在界面上,无人问津。
美团众包的骑手社区中,话题的焦点非常明确:没单,以及配送费又低了。
不少美团骑手发现,众包的订单大厅里常常出现“白屏”。午高峰时段,部分美团骑手只接到了5、6单。
美团众包骑手社群讨论
盯着手机,大伙儿感叹“骑手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穿黄色骑手服的人变多了”
春节过后,骑手小陈明显感觉到,和他一样身着黄色骑手服的人变多了。他对搜狐科技表示,他所在的站点,骑手数量至少要比去年多20-30%。
另一位骑手也印证了这个观点。“来的人多,走的人也多,人员流动性特别大,因为不挣钱。过年回来,从站点离职的骑手得有20-30%,但同时又有50%左右的新骑手加入。”
大量骑手的涌入,让有些平时行色匆匆的骑手一下子“闲”了下来。“以前,下午时段的空闲期可能是2-3小时,但现在下午可能4-5小时都没有合适的单。”一位美团众包骑手对搜狐科技表示。
关于骑手的数量,最新的数字公布在美团配送发布的《骑手权益保障社会责任报告》中。2022年,共有624万骑手通过美团获得收入,2021年这一数字为527万,一年净增97万。
不止是人多单少,骑手的门槛似乎也在上升。
近日,网上流传了一张“广州骑手都招满了,需要送钱托关系才能当骑手”的聊天截图。不过对此,美团方面予以否认。
一位美团骑手也评价称:“其实没有满没满这个概念,你入职了站点,美团根本不损失什么,吃、住、车子、电池、服装、头盔,都是需要自己花钱,注册个账号就可以跑单。他们反而希望骑手能多来,这样方便压单价,容易‘拿捏’。”
同时,还有消息称广州美团骑手的本科率甚至接近30%。对此,美团方面未予回复。有网友调侃:“外卖已经是一个知识密集型行业了。”也有人表示:“再也不敢说辞职当骑手了!”
大学生、白领“过渡”首选
在大批涌入的骑手中,高学历群体或许是不同以往的新构成。
此前,有来自美团的数据报告披露,疫情之下“兼职做骑手”成为就业新趋势,近四成骑手有其他职业,其中不乏律师、舞蹈演员、导演、企业中层管理者、金融从业者、软件工程师等群体。
接受搜狐科技采访的新骑手中,有不少是在校大学生,他们有些人是为了快速将时间换成钱,在接到采访邀约时,他们会直接提出,“我收费,30元一小时。”或询问“(接受采访)有钱吗”。
有些人是为了在体验生活的同时换一些小钱。“攒钱可以去旅行、享受美食、买相机。”不过,也有人是在生存压力下,觉得主业升迁加薪无望,将骑手作为“副业”或是释放压力的途径。
小黄(化名)是去年12月疫情放开后首批加入“骑手大军”的在读大学生。她的内心里,会将自己和迫于生计的中年骑手区隔开来。“说来惭愧,我是有以‘读书人’自居的心态的,虽然知道这样并不对。”
Momo(化名)做骑手则是源于他的爱好——晚上骑自行车逛北京。“光骑车多少有些无聊,但闪送可以一边增加骑车乐趣,一边赚钱,一举两得。”
Momo认为,仅从付出的时间成本和获得的金钱收益来看,做骑手显然是不太值得的。“除非是想释放压力,暂时脱离脑力活动的环境。”
拾蓝(化名)是一名自动化专业的大二学生,他身边的兼职赚外快的同学很多,占比能达到30%。“优衣库、肯德基、游戏陪练是最常见的兼职,骑手也在其列。”
去年年底,拾蓝趁着寒假去三亚做义工,并将做骑手的收入当作自己的生活费。据他介绍,在17:00~21:00跑单,时不时歇一天、两天的情况下,一个月的时间大约赚了约3400元,但也因为超时扣了将近140元,相当于每天收获百元有余,足够生活。
丰熙(化名)做骑手的经历,源自一次心血来潮的尝试。
圣诞节前夜,她看到新闻报道说缺骑手,配送费高,自己又还没“阳”,正在看《此生尽兴》这本书的她突发奇想,觉得“不能让自己后悔”,就直接在美团众包上接单了。
“快马加鞭”跑去第一家餐厅取汤饭时,餐厅老板听到她说来取餐时还“眼前一愣”,经解释后才知道,“背着书包、拿着零食”的她是骑手。
送外卖时,小区保安得知她不是访客后,便厉声提醒道:“你包里不要藏什么坏东西啊,送完就离开!”这让丰熙感到委屈,但又觉得是人之常情。
在丰熙周围,做骑手的大学生并不多。但某一天在回校的大巴上,他听到了邻座同学手机上的接单提醒,心领神会地笑了。
不过,无论是Momo、拾蓝还是丰熙,都没有毕业后当骑手的打算。“我还是想做点更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实在找不到工作,才会考虑做骑手过渡。”
“绝不是放弃大好前程去送外卖”
从大学应用物理学专业毕业后,柯镇(化名)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就是送外卖。对他来说,这一专业如果不考研,也没什么好的工作机会,所以“绝不是放弃大好前程去送外卖”。
柯镇给骑手这份工作赋予了一层厚厚的浪漫主义滤镜,他会把骑手们称作是“一家人”,把做骑手的半年时光称为“白日梦时期”。
他在笔记中写道:“如果蜘蛛侠是纵向穿梭城市,那外卖员就是横向穿梭城市,我当时还计划着要跑完4万公里,完成‘路程上的环球旅行’,可惜最后没完成,只跑了跑了半圈赤道。”
后来,投入到正式工作中后,他才发现,要成为大人,就要交社保,要积攒大厂的工作经验,要珍惜应届生的身份。
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硕士峰哥,在毕业后进入了行业内最顶尖的建筑央企做房地产投资,工作第二年月薪就已经达到2万元。
去年7月初,峰哥决定辞职。他解释:“建筑行业的工作地点不稳定,每年都会调动,全国各地漂着,没有归属感。”
在找到稳定工作之前,峰哥买了一辆电瓶车送起了外卖。即使在第四天就划伤了腿,但峰哥依旧表示,在路上,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自由,“享受着在苏州古城里穿梭的感觉”。
在送外卖的60天“空窗期”里,他为收到的10元小费而开心,因为有女朋友的陪伴而踏实。他还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做新手骑手的建议:“一次最好只送一单,防止因为操作不熟导致订单超时。”
直到两个月后,他“上岸”高校行政岗后,依然在晚上兼职送外卖。
小时候的柯镇很喜欢蹲下观察蚂蚁。相较于每个蚂蚁个体,蚁群仿佛更像是一个生命体,就像是现在的“大学生群体”。
“放大来看,看不出生命迹象,大家都是相同的生活轨迹。”柯镇感叹:“跳脱出这个循环,去送外卖、摆摊、种地、养猪,反而让我觉得集体中还有个人的存在。”
在柯镇看来,做骑手并不是找不到工作时一种无奈的选择,孔乙己的长衫也并不是脱掉一次就永远脱掉了。“可能鼓起勇气穿件短衣,去酒馆喝酒,腰挺得比往日都直。回到家,换上长衫,才能‘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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