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惜言
中华菜系,品类多奇,讲究不一。能身处八大菜系又能彼此包容的,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在我看来,能跳出菜系的框架,游刃于甜咸的喜好,却在大众家庭餐桌上频繁出没的,唯蛋炒饭而已。
蛋炒饭,在每个执勺者手里,都有一份无二的秘籍;在每个执筷人嘴里,也有一份独特的气息。印象中,它作为一道“家常菜”,却一直被我吃成了主食。
在刚记事的年纪,妈妈的手艺便掌控着全家人的食欲。而蛋炒饭对我,是全家独有的待遇。几滴油、一颗蛋、一撮盐,便能赋予一碗平淡的隔夜饭,一场食指大动的嬗变。
“嗒嗒嗒……”筷子撞碗的声音一旦响起,便如同吹响前奏,我的目光也像追光灯一样有了焦点,童年那个光线黯淡的小小灶台,就成了母亲的舞台。自她抽筷挑动蛋浆开始,我便被美食的音符声所勾连,不甘心只是简单当个观众,双脚也像有了肌肉记忆一样凑围过去,哪怕只是增加参与感。
即便母亲怕油星儿飞溅不停地催促我“一边儿去”,我非要见到蛋浆在锅中绽放成型才肯放心,有时纵然身子退到一旁,仍馋心不改,不忘伸长脖子踮脚往锅里张望,或闭眼猛吸煎蛋味的香气,如“饿狗儿护食儿”般,害怕大人们偷吃。
直到那碗溢着香气儿、泛着油星儿、带着家味儿的蛋炒饭,被我端在手里、嚼在嘴里、吞进肚里,这一份让人锅边踮脚的期盼才算不负初衷。
我和蛋炒饭的缘分,似乎由来已久。
小学时期,我从镇上放学回家通常要走近一个小时的路,往往是人还没到家就已经饥肠辘辘,彼時离晚饭时间还早,大人们又在外务工,大多时我也只能望着同样空空如也的锅碗瓢盆束手无策。
许是饥饿的心情提升了大脑的转速。某天,院里的母鸡刚下了蛋,鸡窝中突然传出一阵惊喜的“咯咯咯”声——这款“鸣声”在某种程度上和筷子撞碗的“嗒嗒嗒”声音色相当,自此我仿佛被这叫声“点化”,一道灵光乍现,一碗蛋炒饭的架构在脑海中突围而出。
好动的孩子总是行为先动、思想殿后,来不及规划什么,几秒的时间里,我已经抱来了柴火。洗锅烧火,对小小的我而言自不必说,只是平常心思主要用来关注鸡蛋下锅,没空去注意蛋炒饭的具体操作。但肚饿之人,自然也没空细想那么多,连蒙带猜,一番打蛋、动筷、搅匀……即使是依样画瓢,我也有模有样。
但我可能是忽略了装油的罐子,没注意平时大人们炒饭前有舀油的动作。或许是看惯了太多鸡蛋下锅的剧情,只对那一两幅画面印象深刻,因此我急于见证成果,而荒废了必经过程,还没等锅干透,便把碗中的蛋浆一股脑儿泼下了锅……等碗中悉数滴尽,我往锅里一看,里面的情形早已脱离了想象:蛋花全粘在了锅上,连铲子也搅不动,本应黄艳艳的景色此刻正黑乎乎,锅里冒出黑烟……吓得我急忙奔出家门,唤来邻居“救火”。
人生中第一次做蛋炒饭,就这样潦草地以昭告全村的失败告终,甚至还成了其他家长教育孩子炒饭做菜时的必要谈资。万幸的是,从那次之后,我做蛋炒饭,再未失过手。
学会做蛋炒饭后,突然和爸妈对“一个蛋的分量”产生了分歧,理科生的老爸总爱说:无论你怎么炒,它都只有一个蛋那么大!我怎会信?我坚信由我掌勺时分量绝对会多一些,因为我会在蛋花初次成型后,再将锅中未触油的蛋浆从中心处往外扒,扒得满锅开花,蛋虽然薄了点,但总算面积辽阔,这显然比平时大人们只给它“翻身”要“创收”得多。我喜悦至极,并引以为傲,逢人便要炫耀。
后来和同村的小伙伴们玩耍,我兴致勃勃地提起了自己“发明”的绝招,谁知他们竟不以为然,都是爱浮夸的年纪,谁也不服输,有个小伙伴便轻蔑地说道:“我有个办法比你炒出来的还要多,你可别模仿哦,那就是加水……”
他的意思我懂,水不是加在炒制时,而是添在举筷搅拌的时候,这样一来蛋浆不就变多了吗……一时之间,我不禁为这天才的想法所折服。
虽然我迫切地想急于一试,但一想到是他的发明,以及他轻蔑的口气,我就有些不忿,坚决忍住没用。某一次,趁他炒蛋炒饭的时候,我假装跟他聊天,暗中留意整个步骤。不过,就在我最爱看的鸡蛋下锅那一个环节中,一个突然发现的端倪,让我实在没法捧场:蛋确实是多出来不少,但已被水稀释了浓度,形成一种不成型的寡淡,不立体,更不好看。加入米饭后,也显得湿腻腻的没有一点口感……
我的效仿之心,被这场表演强行劝退。
这种“水货版”的蛋炒饭我虽然不敢苟同,但毫无疑问,我们对蛋炒饭的热爱,都是源自内心。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同学小波在野外捡到了一窝鸡蛋,在我们村,这种无主之物显然是先到先得。在他满载回家时,有旁人建议:“不如卖给我吧?明天正好赶集,我给你钱,指不定能买很多其他的东西,玩具、零食,它不比鸡蛋香吗?”谁知小波只是回答:“不不不,我已经好久没吃蛋炒饭了,玩具零食勉强还能忍忍,蛋炒饭的瘾来了是真忍不了,我就要囤着它吃个爽!”
或许钱对幼小的我们而言,不过只是满足口腹之欲的工具罢了,这种满足,远没有一碗蛋炒饭来得简单、实在、自然。
爱上蛋炒饭之后,我开始在家里承包起“独食”,也不再满足于大人们那简单通俗的做法。
如果说一勺油可以把一颗蛋改头换面,那么几根葱就让一碗饭活色生香。和为达到“创收”的目的不择手段不同,这次有了显而易见的成功。
后来,辗转多个城市,我也有幸尝试到各地的蛋炒饭,做法大同小异,只是特色不一:有些地方喜欢加酱油,豆酿菜酿生抽老抽不尽相同;有的喜欢加“调味料”,红油泡椒鸡丝豆豉主要是辣;有些喜欢加肉加菜,白菜萝卜肉丁肉末荤素调和;而我还是喜欢放葱,绿白简单,却自然增色,像家,极尽普通却温暖包容。
学会了生活,自然就懂得了爱。
如今,在家里做这份与主食齐名的家常菜,不仅要放葱,还必备嫩玉米、青椒、洋葱、火腿粒,偶尔还酌情添加几颗象征着我籍贯的榨菜粒……色彩缤纷、鲜艳诱人,样式排开、落满砧板,只一眼就怦然心动。
温馨提示:文章内容系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无忧岛网对观点赞同或支持。
版权声明:本文为转载文章,来源于 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欢迎分享本文,转载请保留出处!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