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姗姗
怎样才算一份好吃的烧鹅?
大多数人的焦点通常集中在“鹅”上:必须选用饲养180天以上的黑棕鹅,必须是荔枝木,入口要皮焦香酥脆,肉细腻绵润,皮肉中夹着一层水嫩的脂肪……然而优秀的创作者总能从普遍中发现不寻常,细微处发现闪光。
同样是烧鹅,歌手李荣浩记下的是搭配烧鹅的那碟不起眼的梅子酱。在蘸了一口酸甜的梅子酱之后,他灵感爆发。
“最腻的情话怎么讲,慢火熬的细水长流………你浅浅的微笑就像乌梅子酱”,也许是某天吃完烧鹅或烧肉蘸酱的李荣浩,咀嚼出了梅子酱里酸甜复杂的滋味,灵机一动联想到了爱情中自己的心境。
他随手写下这首名叫《乌梅子酱》的小情歌,2022年年底,歌曲悄悄随新专辑发布,跟烧鹅旁的那碟梅子酱一样,只留给最懂的人欣赏。未曾料到,2023年2月中旬的某一天,这首歌突然爆火,连带着乌梅子酱的销量也呈几何级上涨。
网友们纷纷询问,“乌梅子酱”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我们错过了一种那么好吃的东西吗?
念长长久久我们本和梅子酱约好到白头
用来蘸烧鹅的梅子酱,在更多地方叫酸梅酱。对绝大多数北方人来说,乌梅是酸梅汤里的那个黑色酸爽,但那是熏制的酸梅,跟歌里唱的还不大一样。我们为此也曾向李荣浩团队求证,他们说写进歌里时为了押韵,也为了更好的文艺感,才改成了乌梅子酱。
话说回来,作为中国最古老的调味料之一,梅子酱已有3000多年历史,至今仍是南方人家必不可少的调料,却很少被其他地区所熟知。
能低调地偏居一隅数千年,成为吃烧鹅时不能没有,不吃时又想不起来的存在——梅子酱这种神奇的酸甜滋味,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故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作为原生于中国的植物,梅在商朝殷高宗的吃喝日常里就存在了;三国时期,曹操行军一不小心就能路过梅子林,还跟士兵说“甘酸可以解渴”;到了唐朝,梅子更是李白那幅爱情纯真画面“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核心灵感。
那时的梅,跟如今北京胡同里的柿子树,广东院子里的荔枝树一样,随处可见。每到春末夏初,梅子挂满树梢,酸爽的滋味便会搅动得舌尖唾液泛滥。作为爱吃民族,不对它做点什么,简直有违于大自然的馈赠。
《风味人间》第二季就记录过保留在潮汕地区,传统梅子酱的做法。“采摘后的青梅,口感酸涩,要先腌渍”,加盐腌渍的叫咸水梅。直接放进密封的罐子里,就是可以随时使用的酸味调料;放到烈日下晒到脱去一半水分的是半干梅,不仅存储更省空间,也比咸水梅多一分香气。
原本遍布全国的腌梅传统,因南北宋时期的历史大降温和随后的人口迁徙而逐步走散。只有那些远离天子脚下,拥有稳定气候的地区,才保留了制作梅子酱的习俗。它们大多在中国南部沿海地区,也是今天,梅子是藏在云贵两广福建民间的调味神器,而绝大多数中原和西北地区的人民却没见过的原因。
厚厚的甜蜜感梅子酱带来的幸福值得被收藏
如果只是坚守传统,梅子酱天然咸酸的滋味可能难以让李荣浩想到浅浅的微笑。但一部分梅子酱随着潮汕人来到了香港,在这里谋生的潮汕人,用天生对味道的敏锐力,开始将梅子酱翻新。
深井村是很多潮汕人初来香港的落脚之地。在这里,他们复制出了老家的生活,其中一个习俗就是挖出一口形似深井的烤炉,将腌渍后的鹅或肉进行烤制。所以深井村最著名的烧鹅店裕记的老板娘吴娟华会说:“深井烧鹅著名不只是因为深井村这个名字,更是烧鹅的炉像深井啦。”
因为卫生环境的需求,今天的烧鹅已不再用地井,而是改成了铁皮做的烧鹅桶。在烧制的过程中,鹅的皮下脂肪和肌间已经入味儿的汁水会随高温滴落。桶底接住这些汁水,上桌前浇到烧鹅上,就可以给烧鹅再增鲜味。
而如此天然浓郁的油脂香,也带给深井烧鹅人其他灵感。
酸甜搭配油脂,是潮汕人味觉字典里一个类似真理的存在。现代科学在近二十年,才用分子式解释了这种搭配的绝妙。
《美食与烹饪》的作者哈罗德·麦基说:很多酸分子,比如乙酸,一半的分子跟脂肪的相似度高于水,所以跟脂肪的結合能力更强。它们能轻松将脂肪不断凝结在舌苔的油脂膜“洗”掉,让口腔重复体会脂香,这也是为什么吃脂肪的时候,拥有一些酸味物质,会让人口舌生津,想继续吃。
潮汕人并不知道其中的科学。只是本能地知道,将本地的酸梅或金橘拿来搭配脆皮烧肉或烧鹅烧鸭,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味蕾奇迹。于是出于本能,深井烧鹅人往烧鹅汁中加入了梅子酱,又混合冰糖和麦芽糖,给酱汁带来复合的香甜、明亮的色泽以及更贴合的质感。
融合了鹅脂香、卤水香、甜蜜香和梅子香的乌梅子酱,在口中释放出与传统梅子酱全然不同的美好,“酸酸甜甜,果肉配焦糖的温柔,比例刚刚好”。
这或许也是李荣浩在将乌梅子酱放入口中时的感受:不经意的遇见,瞬间的明媚,悠悠然然地在口中荡漾,洗刷着来自生活结了痂一般的疲惫。仿佛舌苔上的油脂,仿佛内心里的沉沦,都在乌梅子酱到来的时候,拥有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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