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脉
在鲁迅的杂文集《热风》里,有一篇《生命的路》。这是鲁迅第一次给“路”下定义:“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一年多后,他又在《故乡》中说出了经典的一句:“其实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如今,知道前一句的人恐怕不会很多,而后一句却已成为鲁迅先生的标志性语录。比较一下两句话,含义当然有别;读过《生命的路》与《故乡》,更会对这两句话产生截然不同的感悟。
先生在《生命的路》中反复论说:“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 “人类的渴仰完全的潜力,总是踏了这些铁蒺藜向前进。” “人类总不会寂寞,因为生命是进步的,是乐天的。”此时的鲁迅正受着进化论的鼓舞,还没有真正被“铁蒺藜”绊到脚,也没有被路边树丛中的明槍暗箭射出伤,所以对前进的路满怀着乐观的信心。仅仅一年多后,却有一缕灰色的哀伤透过《故乡》,隐隐地从先生的思想中涌出。这缕哀伤是来自眼前荒村的萧索,还是来自老屋瓦楞上几枝枯草的断茎?是来自“我”和闰土之间隔着的厚障壁,还是来自细脚伶仃的圆规显出的鄙夷神色?或许都有,亦或许不仅仅是这些吧。
“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吗?只是他的希望切近,我的希望茫远罢了。”“我想: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然而,先生的一生都没有放弃对路的开辟,即便是希望茫远,即便是遍体鳞伤,宁可舔舐带血的伤口,也从未放弃开辟自己心目中的革命之路。
上周五,我读完先生的全集第二卷,最后一篇的题目:写在《坟》后面。不知这是否是先生的有意预设。虽然人的生命的终点都是“坟”,然而通往终点的路却是没有完全相同的。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高下,便全然取决于这各不相同的路,跟终点无关。忽然联想到宇宙中的“黑洞”,终点的“坟”就是人生的“黑洞”,当生命接近“黑洞”边缘时,一切都会因为静止和凝固而变得毫无意义,而生命的光彩只会呈现在“路”的风景之中。
读罢两卷,我依然在问自己:阅读鲁迅对自己的意义何在?身处迥异的时代,先生的精神是否已经失去了咀嚼的价值?我不知道,今天十四亿的国人中,还有几人在阅读《鲁迅全集》。
不管这些,反正我会继续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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