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门”被一下子掀开了。老乞丐还没有反应过来,随着风的呼啸而入,一个人像幽灵般地钻了进来。老乞丐一个激灵,一动也不敢动,他用惊恐的眼睛在黑暗中紧紧地盯着对方。他怕,怕这不速之客会要了自己虽然不值钱但还是宝贵的生命。这种传闻他已经听到多起了。上个月,那个江西的小乞丐就是半夜被人在垃圾站捅死的,至今还没有找到凶手。
这是个高大的男人。他用手电上下左右照了照这个窝棚,不由皱皱眉,又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鼻子。在这桥洞下的窝棚里,他根本直不起腰,他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坐”了下来。
老乞丐不解其意,这样的风雨之夜,此人来访为的什么。但是他知道这绝不是同道中的人。于是,他发出嗡嗡带着颤动的声音:“我、我没有钱。只有命。”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除了风雨声,这个窝棚里死一般地寂静,令人感到窒息。
老乞丐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钱。”
那男人轻轻地清了清喉咙,说:“你是张道江吧?”
虽然窝棚里十分黑暗,但那个男人还是感觉到老乞丐身子一颤。那男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调又问:“我在问你:你是张道江吧?”
老乞丐“嘿嘿”笑了一下,说:“你找错人了!”
“不会错的!”那男人打开手电,照了照老乞丐,说:“没错,就是你!”
老乞丐倒冷静了下来,问:“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是国家安全厅的——”
那男人还没有说完,老乞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安全厅的?找我,一个穷得吃上顿没下顿的叫花子?你神经有毛病吧!”
那男人二话不说,扬起右手,“啪”地给了老乞丐一个大耳光,骂道:“别给脸不要脸,还想再进去吗?”
这记耳光把老乞丐打得清醒了,他明白,这个人是真的有来头的。否则,他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历史。但是,这老乞丐不会就这样屈服,他往前凑了凑,细细地看了看对方,轻轻地问:“你是里边的?”这“里边”指的是监狱。二十年前,老乞丐,也就是张道江,他曾是江南八省赫赫有名的神盗。他出手极快,快得如闪电。在整个盗窃行里,他就是爷。他吃香的喝辣的,神马行空。他行窃几十年,从来没有失过手。可是,那次,唉,仅仅偷了一件对他根本一钱不值的东西而被判了重刑。什么东西?一份装在高级皮包里的国家绝密图纸。十年后,他从监狱出来了,决心金盆洗手,再不干偷窃的勾当。从那以后,他就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了乞讨的生涯。十年了,他与盗窃界的人断绝了一切往来。他虽然生活的十分艰难,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可是心里面很从容自在,现在,怎么又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呢?张道江此时不说话,他在等着对方开口提要求。
果不其然,那男人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他特别强调了“我们”二字,“我们要你在明天,务必将一个人的手表拿过来。”
张道江明白,这里的“拿”就是偷。可是他不明白,现在,谁还希罕一块手表?你就是浪琴、宝珀、帝舵、江诗丹顿,真正的使用价值又有多少?他问:“为什么?”
那男人有些不耐烦,提高了嗓音:“别和我讨价还价,要你干的,你必需干,否则——”
“怎么,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张道江有些抵触情绪。
那男人稍缓和了一点,说:“这活儿,非你出手。别人谁也玩不转。我们,也是在研究了你的特长之后才决定用你一次的。现在,全国能找出像你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拿下手表的人没有第二个了。”
“可是我,早就不干这个了。而且,二十年不干,手生了。”
“不”,那男人笑了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半年前,你不是还帮助过一个女人吗?”
张道江闻听此话,不由一哆嗦,那天的事像回放的电影镜头,又在他眼前一一闪过。那是他偶然一次乘公交车,因为,他是特意去宾馆看望从外地赶到这座城市看他的儿子的。为这个,他换了一身衣服,在车上还为买票的事和售票员争执了好半天。也就在争吵的时候,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幕他最为熟悉的动作,一个窃贼极快地将一个女人的钱包偷到了手。那女人很快就发觉东西丢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因为,钱包里的钱是她丈夫救命的钱。可是,全车的乘客谁也帮不了她。有人提议司机将车开到派出所,可有人反对。那女人第六感觉告诉她,是她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偷了他的东西,她一把揪住那男子不放。那男子有些急了,张道江看到他要掏出刀子行凶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抓到了窃贼,那女人十有八九也会受伤的。张道江一个急步上前,对那女人说:“大姐,别空口伤人啊。”就在那女人准备反唇相讥时,张道江又拍拍那个窃贼的肩头,说:“别理她!别动真气,气大伤身啊。”也就在这几秒钟内,他已经将那窃贼身上的钱包一下子转移到了女人的身上。
这个事,天知,地知,张道江自己知。可眼下这个所谓安全厅的人怎么也知道,难道,我出狱后仍时时处处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脱不了别人的监控?张道江的汗水冒了出来,天呀,太厉害了!但同时,张道江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莫非他是那个——于是,他不由张口问:“你是——”
就在这时,一个极响的炸雷在桥的上空“咔啦”一声炸响了,炸得窝棚直摇晃。张道江身子一晃,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闭住了嘴。
那男人说:“我们要你拿的东西关系到国家安全,那个人的手表内藏有绝密图纸。我们要在他出境前拿到手,明白吗?这是国家对你的信任,是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张道江点点头,问:“您具体点说。”
于是,那男人一二三四说了如何行动的步骤。说完,那男人将厚厚一叠钱递到张道江的手上,说:“明天此时,我再来取东西。”
“不,我把东西送到您单位吧。”
男人摇摇头,说:“此事牵扯到国际关系,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是国家出面让你干的,明白吗?”
“明白,明白。”张道江说:“感谢政府的信任。”
第二天,雨过天晴,骄阳高照。张道江第一次主动给远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打了个电话。他说:儿子,等你明年毕业时,就直接回家吧,你爹我不再在这儿干了。
儿子问为什么,张道江什么也没有解释,就收了线。
按那男人的说法,张道江果然“等”到了那个目标,也神不知鬼不觉就把需要的手表拿到了手。最令人叫绝的是,几乎是同时,也就是将那个人手表摘下的时候,张道江将一块样式几乎一模一样的手表给那个人戴到了手上。既取又送,这种活儿也就是张道江能干得出来。这样,就大大延缓了那人发现手表被窃取的时间。当然,这块调包的手表是昨夜那个安全厅的男人给他的。
夜,很快就降临了。张道江什么也没有吃,静静地等候。当海关大楼的钟声敲响十下时,那个男人如约而至。虽然窝棚里仍是黑黑的一片,可张道江看到那个男人化了装,他戴着一副不合时宜的大墨镜,穿着大翻领的风衣。那人进来后也不坐,弯着腰,冲张道江一伸手,冷冷地说:“给我!”
张道江一笑,说:“对不起,那玩意儿没在我手上。”
“什么?”那男人没有料到,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张道江平静地说:“我已经把它及时交给你们安全厅了。”
“你——”那男人不相信,打开手电,照着张道江的脸,然后说:“你在撒谎!你想干什么?”
“我——”张道江说:“如果我真地把那玩意儿交给你,那我马上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老东西,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你背叛国家,竟与境外人员勾结,你必需马上死!”说着,掏出了一个打火机。张道江知道,只要他摁动一下,那打火机就会喷出气雾,自己就会因“心肌猝死”而告别人世。
“慢!”张道江拦住那男人,说:“你不想听听我再说些什么吗?”
“说,说什么?”
“昨夜,你的行为告诉我,你不是安全厅的人。”
那男人笑了,笑得这个小小的窝棚都在颤动。他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本证件,在张道江眼前晃了晃,说:“老东西,在你死之前,让你看个清楚,这是不是安全厅的工作证?”说罢,他又好奇地问:“你凭什么不相信我?凭什么?”
“因为,你专门选择昨天那个风雨夜来找我,是为了躲避监控镜头,你没有对我说起那句接头术语。虽然十年了,我差点忘记了。”
听到此,那男人一颤,问:“接头术语,什么术语?”
张道江此时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于一边,他自言自语地说:“二十年前,因为我的盗窃,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我虽然坐了牢,可心里永远感到有一笔债愧对国家。后来,监狱里的管教告诉我,那次我的得手让安全厅感到有内鬼。但具体是谁,他们一时排查不出。我自告奋勇说要帮助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相信了我,给了我一个长期潜伏的任务。他们说:因为我的盗窃技术,这个内鬼很可能日后会用到我的。这是一场漫无目标的赌博,是长久的等待。没想到,这一等,我就等了十年,终于把你等来了。”
那男人听到这,已经明白了。自己千算万算,还是栽了。他感觉到了危险正一步步向他靠近。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他推开张道江,一个箭步冲出窝棚,可是,晚了!他看到,窝棚外面,已经站满了武装特警。
一个人走到张道江的面前,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说:“谢谢你,老张同志!不容易啊,让你等待了十年。终于为国家排除了蛀虫!”
张道江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应该的,应该的,我这是将功补过。领导,我能用一下您的手机吗?”
张道江给北京的儿子打了个电话,他激动地说:“儿子,爸爸骗了你,我在这儿没有什么正式工作,我只是一个乞讨者,不过,爸爸给你的学费都是干干净净的。而且,今天,爸爸干了一件大事——”说到这儿,他哽咽了,他记起了一句佛教箴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己有过罪恶,可今天,自己干了一件漂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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