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刘主任——”楼层里正在拖地的保洁员李嫂急忙赶过来。刘孟一惊,但并不放手,反而声音更响了:“李嫂,你看这上面的这个王永,来了才两年,现在就要提副局长。我都当副局级后备干部五年了,他凭什么插我的队,就凭他有个当县长的爸爸?你别拦我,我啥也不怕!”“要撕,我来撕,你的身份不适合。我一扫地的,这里的纸张、垃圾都归我管!”李嫂推开刘孟,小心翼翼地把榜揭下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刘孟的气消了一大半:“谢你了,李嫂,今后有用得着刘孟的,告我一声!”李嫂一笑:“我知道你人不错,就是脾气急了点。不过,我还是劝你多和王永科长多聊聊,别做莽撞事!”“他是官二代,我一屌丝,高攀不上。”刘孟说着,头一调,走了。
不料,下午上班时,局长来到办公室,见公示榜被人提前扯了,火冒万丈,吼道:“是谁把榜撕了?对被提拔的同志有意见吗?可以找组织部反映呀,公示的目的不就是叫你反映问题吗?不敢光明正大做事,是何居心?”说着,就令办公室召集各科室来集中开会,定要查出这个撕榜的人来。刘孟满脸通红,想站出来,但到底心虚:榜上面的人选是全局上下民主投票推选出来的,还经过了组织考察,自己的那些想法,发发牢骚还行,怎能拿到桌面上来呢?正在这时,李嫂笑着过来了:“对不起局长,榜是我揭的。我见公示期明天就到了,怕影响我们明天卫生检查,就稍微提前了一点把它揭了,下次我再注意点!”局长激动的情绪缓和下来:“是你揭的?这还差不多,那就不用开会了。不过,李嫂,这个月的奖金没了,买个教训吧!”“好,好,我认罚,下不为例!”李嫂连连点头。刘孟长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下午下班,刘孟故意拖了会儿,他十分感激这个替他扛事的李嫂,想等等她,请她吃餐饭以示谢意。但等他下班时,找遍五层大楼,不见李嫂的踪影,问保安才知道李嫂今天下班前被人找走了。
刘孟在保安处查到李嫂的手机号,避开人,拨了过去:“李嫂吗?我是刘孟。今天多亏你帮我解了围,还害你扣了奖金,我想请你吃饭。”电话那边传来音乐伴奏下的爽朗笑声:“呵呵——是刘主任吗?我吃过晚饭了,正在市政广场跳舞呢!要有空,过来瞧瞧也成!”
李嫂在广场跳舞?稀奇!刘孟原以为广场上跳舞的都是那些生活优越,想健美减肥的姑娘媳妇哩。带着几分好奇,刘孟跨上摩托车,朝广场而去。广场上,霓虹闪烁,鲜花绿树点缀四周,在重金属舞曲《最炫民族风》的伴奏下,上千名身着统一服饰的老少娘们、年轻姑娘正在表演着规模宏大的集体舞,那自信骄傲的神情,那轻盈舒展的舞姿,展示的是一种在办公室难以见到的美丽与和谐。刘孟陶醉其中,尘封多日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感慨道:原来有这么多人,无忧无烦,如此健康美好地生活着!
李嫂来到刘孟跟前时,刘孟竟没认出来。她穿了一套绿底红花的表演服,身板笔直,一条平时挽起来的马尾辫放了下来,在刘孟面前晃来晃去的。也许是运动了一会,她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原来你这么年轻!”刘孟由衷赞叹道。“年轻和不年轻,快乐与不快乐,都是自己找的!”李嫂笑着说,“我们这群人里,有千万富婆,有县处级的干部,也有我这样的下岗工人,还有吃低保的老妈子!”刘孟又是一惊,想不到这些不同身份的人,在这里都一样光亮美丽!
“你猜我多大?”李嫂见刘孟痴呆的样子问。“三十五岁左右吧?”“五十三岁啦,已经下岗三年了!”李嫂依然灿烂一笑,“告诉你,我们厂子改制前,我一直是文艺骨干,还是妇联主任哩!”刘孟知道李嫂原来工作过的那个工厂,那是一个正县级国营企业,几年前改制的,这么说李嫂也是科级干部!太看不出了!这么一个领导居然“潜伏”在我们这样一个科级单位当保洁员,而且不感到有半点委屈!想想这几天自己的忿忿不平,那是多大一点事啊,刘孟的脸不觉红了。“你都五十三岁,和我妈可是一年的,我应该改口叫你李姨才对呀!”刘孟认真地说。“还是叫李嫂吧,这样年轻些,不是吗?”“也对。”
刘孟要请李嫂去茶楼喝一杯,李嫂说干脆去她家,她还有重要的话跟他说。刘孟正想了解这位与众不同的保洁员,就载着她,钻进了一片有些破旧的棚户区。两人在一间旧平房门口停下。“这里叫王家旮旯。”李嫂大声说,“这001号,就是我家,以后可要记得路哈!”“这好记,好记的。”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也许听到外面的响声,一位戴眼镜的青年人出来将院子门打开,拉亮了门口的路灯。“是你?刘孟?”“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你家?”“我就住这里呀!”王永笑着指着李嫂道,“她是我妈!”刘孟的目光一下冷了下来,狠狠地扫了李嫂一眼,道:“我道你怎么对我这样好,哼!原来是为了你儿子——”刘孟重新跨上摩托车,转身就要走。李嫂冲上去拦住摩托车,吼道:“刘孟,你太没出息了,你就是不如王永,是男子汉就进屋和王永把话讲清楚,别闷进闷出的!”这句不客气的话,倒刺激了刘孟,他“吱——”地一声将车子架起来,一脸怒气地陪李嫂娘俩进了屋子。
看得出王永家十分清贫,家里连一件像样的电器、家具都没有,但整理得还算整齐干净。“说吧!你们不是有话跟我说吗?”刘孟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孩子,你误会王永了。王永的爸爸当个副县长不假,但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李嫂的眼眶有些红了,一边说一边抹着眼睛。原来,王永的爸爸在外地当上副县长后,被一个年轻女人迷住了,竟然与她过起了同居生活。王永的妈知道了,坚决与他离了婚,这已是十年前的事。后来那个女人大肆收受别人钱财,被人告了,王永的爸爸因为贪腐,几年前就被捕入狱了。像这种情况的“官二代”别人躲着还来不及,王永怎么可能靠他的关系获得关照呢?
听着听着,刘孟翘着的腿渐渐收了下来,低声说:“是我错怪王永了,以后我俩还是好同事!”“但是我马上就要走了……”王永从房间里出来,一手搭在刘孟肩上,一手递给刘孟一封信。那是某著名大学寄来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你考上研究生了?”刘孟兴奋地说。王永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妈被我爸的事吓怕了,不让我当公务员,怕我走我爸的老路!”
“别听他的,是他自己瞧不起国家公务员,一心想当什么‘砖家’、‘叫兽’的!”李嫂破涕为笑,“害我今天下午被组织部请去喝茶,要我做儿子的工作,劝他留下。可我生得了他的身,哪管得住他的心!”
“没像爸爸那样,被纪委请去喝茶就行啦!”王永冷冷地说,“当官与否,既不能衡量一个人的能力,更不能衡量他的德行。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年轻人一门心思往官场钻!”刘孟和李嫂相视而笑,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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