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正好眠。但秦小冉的电话和知了一样聒噪。
秦小冉先是打电话说要来这里。他刚从美国出差回来,正在倒时差,本想改天再约,但她的电话不依不饶,一个劲儿地撒娇,并且说自己已经穿戴好走在出发的路上。
他算了算时间,觉得从她的学校到此地,路程也够他小憩一会儿,便改口答应。
但不一会儿,她的电话又打过来,她的声音有点怪,说自己扭了腿,让他去接她。
他有点烦躁,却听见电话里她的声音带了哭腔,她说:“阿朗,我真的很想你。”
他的心猛地一动,觉得那一刻内心有些许久违的温情浮动,于是挂了电话,便开车往她的学校驶去。
秦小冉的校区临近郊外。当时主城区一大批学校为应对扩招,纷纷在郊区建立分校。此地便挪来了两座:一座是A大,对面便是他的本科母校。一晃10年过去,他也从当年自小县城惴惴不安地踏入北京城的少年,成为下巴刮得雪青的中年。
这几年,其实他很少踏足这里,除了一年前在校园路边遇到秦小冉。那一天似乎也在盛夏7月,她是着短裙扎马尾的少女,手里的篮球几乎蹦过来砸到车边的他,后来她要了他的电话,隔天便打给他。再后来,便是她经常背着包去家里找他。
她说在湖边扭了脚,因此趴在白色石桌上等他。
整个校园不复往日的喧嚣,大抵已经沉入午睡。他把车照例停进访客停车场,一路走过餐厅、篮球场,然后去往图书馆。
图书馆外一角是一片小树林,林中有个人工湖。这里是情侣幽会的最佳场所,学校体贴地建了一道长廊,还零星散了几处石桌石凳。他拨开垂落的枝条,看到前方趴伏的白色身影。
再走近一点,看到对方的手指似在石桌上一遍一遍写字,他只看到7字的比画,还未等接下去看,对方已经察觉,抬起头来对他说:“阿朗,你来了!”
这一年里,大概这次美国的长差是他们分别最久的一次。分开两个月,他觉得她变得和自己的印象隐约不同。还是一头漆黑的长发,妩媚的大眼睛,眨起来其中似有波光流动。
记忆之中,仿佛已经有七年,没有人这么唤过他了。
他觉得林中气温偏低,许是枝叶遮蔽日光加之一旁湖边幽深的雾气,于是同她说:“我们走?”
往常她可能会笑嘻嘻地直接扑上他的背,但她看他一眼:“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他觉得她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亦有一种重逢的熟稔,不知不觉坐在一边,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怎么了?”
她缎子一般的长发,触手冰凉。他心里一惊,收回手,却看到手掌中有几根掉落的发丝。阳光自叶片缝隙艰难跻身而入,他想用手指将其捡起,却发现日光过处,发丝寸寸断裂。
阿朗。7月7日长生殿,你还记不记得当日的誓言?她站起来,笑着向他走过去,眼睛里却全是眼泪。这时他才看到她一只脚赤裸,另外一只脚上穿一只湿淋淋的鞋。
看到那只鞋子,他只觉得咽喉似被一只大手扼住,捂住胸口大声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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