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译界,人们对于傅雷的评价是:“没有他,就没有巴尔扎克在中国。”然而,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傅雷的家书远比其翻译成就有名得多。
对于长子傅聪而言,傅雷是一个严厉的父亲。那本影响了几代知识分子、感动了无数父母的《傅雷家书》,是一个父亲对远在异国的儿子的谆谆教导,从音乐学习到如何恋爱,父亲几乎为儿子想到了所有。然而,近200封的书信,曾经是儿子傅聪心里长久的痛。
很长一段时间,傅聪没有再看《傅雷家书》,因为只要看到那些字句,他便会忍不住泪流满面,整整一天都激动不安。
“后来慢慢就好了,时间实在是可以治愈一切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清楚地记得他写给我的每一封信。有时,当我沉浸在音乐中的时候,某些灵光闪现的专注时刻,我似乎能回到小时候的那种心境,仿佛父亲还在楼上的房间监听我练琴。”傅聪至今还能回忆起自己开始练琴不久时的情景。有时他嫌练习单调枯燥,便偷偷一边看小说一边机械地敲击琴键。父亲听见琴声不对,便蹑手蹑脚地下来看,经常吓得傅聪一身冷汗。
“但是现在,若是让我再说这本家书,那么父亲在1962年洋洋洒洒给我当时的夫人弥拉抄写菜谱,教她如何做核桃鸡丁和贵妃鸡的那封信,也许比和我多次讨论文学和音乐的信,更令我感慨。”
家书里的“成功学”
梁启超在中国近代可谓数一数二的人物,无论在学术上还是在政治上,他都在历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不过梁启超还有一个可以为今人称道的成就:其9个长大成人的子女均有才学,并在各领域成为翘楚,其中梁思成、梁思永、梁思礼均成为院士。
梁氏家书中并没有过多的说教,也没有传授所谓的“成功经验”(这是梁启超所刻意避免的)。我们可以读到的是一个父亲对子女无微不至的关怀,信中既有国家兴亡,也有家庭琐事。时常被视为政治人物的梁启超在家书中展现了我们并不熟悉的一面——温情。
梁启超用唐代大诗人李白、杜甫与政治家姚崇、宋璟作比较,告知梁思成应该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好好学习,并且引用曾文正的两句话:“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在1927年6月的一封信中,他写道:“你们须知你爹爹是最富于感情的人,对于你们的爱情,十二分热烈。你们无论功课如何忙迫,最少隔个把月总要来一封信,便几个字报报平安也好。”
同时,梁启超强调责任的重要。1923年,他在写给长女梁思顺的信中说:“天下事业无所谓大小,只要在自己责任内,尽自己力量做去,便是第一等人物。”当然,在写信教导自己的孩子之余,梁任公没忘了夸一夸女婿、儿媳。
与梁启超的“成功学”典范相比,胡适的家书中则流露出一些不懂得如何爱孩子的嫌疑。
胡适和妻子江冬秀育有3个子女,女儿5岁时夭折,长子胡祖望、小儿子胡思杜生活在江冬秀身边。胡适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孩子。江冬秀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仅读了几年私塾,又酷爱打牌,对于孩子的管教,投入的精力少,多有责怪,不甚得法。
1929年,胡适给胡祖望写信,希望引导他过独立、合群、用功读书的生活,其中说:“功课及格,那算什么?在一班要赶在一班最高一排,在一校要赶在一校最高一排。功课要考最优等,品行要列最优等,做人要做最上等的人,这才是有志气的孩子。”这时,胡祖望10岁,离开父母独自在外上学,父亲如此高的期望,恐怕只会让他感到“压力山大”。次年,胡适即大失所望,他接到学校发来的儿子“成绩欠佳”的报告单,怒道:“你的成绩有8个‘4’,这是最坏的成绩。你不觉得可耻吗?你自己看看这表。”
最终,胡祖望虽然上了大学,但远未达到胡适对他的期望;胡思杜读了两所大学都未能毕业,却染上不少坏习气。后来,在给江冬秀的信中,胡适亦自我反省道:“我真有点不配做老子。平时不同他们亲热,只晓得责怪他们功课不好,习气不好。祖望你交给我,不要骂他,要同他做朋友。”
对传统观念与利益诉求的背离
201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的《成长,请带上这封信》一书中,汇集了30位来自各领域的知名人士为孩子写下的家书。他们细数孩子成长中的酣畅与迷茫,期待孩子能“遵从内心,成为最好的自己”。
黄磊在信里写道:“幸福就是选择一种你们喜欢的方式活下去。”
黄磊看出女儿多多对练钢琴是不情愿的,他表示对于孩子学习某种艺术和体育方面的技能,他一向不支持也不反对,“我相信你们最需要会的一定不是弹钢琴这件事。”
在黄磊看来,如果孩子一定要学会什么,首选诚实,“忠实于你们自己,忠诚于内心的简单与轻松,不去计较周遭和自己曾有过的怀疑与不满,诚实地接受自己的人生”。黄磊说,除此之外的都是雕虫小技,不会也罢。“相信爸爸,你们即使一事无成也不必难过,没有世俗认同的成就的人是多数,你们不必成为少数,平凡最好。”
耶鲁大学终身教授陈志武在信里对两个孩子直言,“养子防老”的传统观念是不道德的,“我们会在经济上做好各种安排,等年老后不用你们‘孝敬’回报,我们不会成为你们经济上的任何负担”。陈志武说,整个中国社会都会以是否孝顺来评判子女的好坏,“到了社会保障已很发达的今天,还要靠‘养子防老’,那就过于自私、过于对子女不公平了”。
陈志武告诉孩子,他们做任何事情都要以是否让自己幸福为标准,“我们对你们只有爱护,没有我们自己的利益诉求。”
在家书中特立独行的父亲还有作家、北京大学教授曹文轩。
几年前,曹文轩的妻子去美国,儿子与他共同生活。不久,他发现,事情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孩子关心的一切,都与学习无关,并且脾气暴躁,毫无克制。
面对孩子的叛逆,曹文轩陷入两难。终于有一天,曹文轩对孩子动粗了。后来,他偶遇一位心理学家。心理学家对曹文轩说:“不必焦虑,这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只不过他的逆反有点超出正常值。”他的建议是:“你只有哄着他长大。”曹文轩开始细心反思,他发现,“叛逆”的责任并不应该全由孩子承担。“教育制度、老师的境界与教育方式,还有我们通常流行的道德观、价值观,都要在很大程度上承担责任。”
由此,曹文轩开始发现孩子身上的美好。他在信中对孩子说:“儿子,鲜亮的青春,才刚刚开始光顧你。从今以后,你生命的光彩会迷倒无数人。长大吧,不住地长大,爸爸愿意哄着你。”
(辛 普摘自《齐鲁周刊》2017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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