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雨一听他骂,摔开小馨的手,回嘴去骂,“小秃头,小癞子,我是不是没把你打好?”小少爷虎虎生风地踹起脚来踢她,“好哇,敢骂人?”凶猛地狠狠一脚,踢在小女孩的腿骨上,得手了撒腿往回跑,秦思雨敏捷地伸出手,一下就扯住他的辫子。小少爷啊呀一声大叫,像一头小兽,暴怒地乱踢,穿着皮鞋的窝心脚一下踢中了秦思雨的肚腹。秦思雨的眼睛里跑满了泪,一手揪住他,五只指爪张开,照着他的脸一把刨了下去。小馨站在一边,司空见惯地等著秦思雨打完了拉着她快跑。堂倌们都惊叹著这姐弟两个身手的勇猛,招呼道:“唉呀,打起来了又打起来啦!”那个爸爸坐在上首,端著酒盅纹丝不动。母亲和两个姐姐都放下筷子,赶了出来,齐齐拥上来撕开秦思雨的手。小少爷放狗似的,跳着脚怂恿两个姐姐:“你们去打死她,去打死她!”他拍著自己的胸口,喘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叹道:“刚刚险些被她的九阴白骨爪把我毁容了。”这对双胞胎咯咯咯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的。这矮小的花枝招展的母亲揪住秦思雨,劈啪朝着她身上毛躁地几下:“作死!你敢打他!讨债的小疯子。”秦思雨反而不哭了,鼻翼咻咻的,眼睛亮亮的,反手一把推开母亲:“你是个讨债的!”,脚步快快地跑了。这被骂的女人呆在街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朝着小女儿远远的小身影叫道:“你逃你的命啊?跑这么快,你倒是吃了早点没有哇?”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了两个小姑娘的身子,母亲返回身,去酒馆照顾丈夫儿女去了。
两个小女孩跑到长河边,终于停下脚来。脚边是蔓延的泛黄的野草,一直伸向远方的田野。小馨摇晃着身子,猛地扑下去,惬意地说:“秦思雨,我们歇一歇再去采菊花,好吧?”秦思雨听话地伏下身趴到草地上。经霜的野草软软的,叶尖绒绒的,小馨把头埋下去,深深地嗅着,菊花和著寒霜,有着清清的涩涩的寒香。小馨说:“像从地底下透出来的香。真的好香好香。”她转头期待地看着女伴,只见秦思雨将头和身子埋在草里,久久地一动也不动。从草叶的颤动间透出她伤心的呜咽,她瘦瘦的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在哭。
白雾一丝一缕地从草叶上升上去,慢慢地淡了、薄了,那团红太阳好像一个刚刚剥去蛋青的鸭蛋黄,殷红的天地间浓郁的一团橙光,悬在莽莽的大地和茫茫白雾之间。小馨坐在草地上,她陪着伤心的小伙伴,静默著,一语不发,眼睛里却浸满了泪水。秦思雨终于抬起头来,眼睛哭得红红的,早上才梳好的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她抽泣著,拿手背擦著脸上的泪,声音低低地:“小馨,不管你长大了会不会变心,反正,我总是会当你是我一生一世,最好的好朋友……”
太阳懒懒地等著这两个小女孩在河滩边采完了菊花,才打起精神来,蓦地一跃,升上了天空。阳光一照,菊花的花瓣里的露水便隐逸不见了。天空的颜色是翠翠的蓝,旷阔无垠。两个小女孩捧著满满一怀的菊花,往小城里头返回去。小馨凑到秦思雨身上闻:“咦,你的身上全是菊花香。你闻闻我香不香?”秦思雨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说话,也伸过鼻子闻一闻小馨。
回到家里,孔思涵居然还在理发厅里,刚刚剃过头发,坐在椅子上和爸爸下围棋,他们专注地拧著眉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孔思涵手上握著两块棋子,不时轻轻地相互碰撞一下。堂弟坐在一边,托著腮看着棋盘。见她们回来了,孔思涵低着额,微微抬眼瞅一瞅她们,这两个施施然捧著菊花进了厨房。爸爸说:“你们两个现在才回来,还过早的么?”小馨说:“我们准备泡菊花茶吃。”那堂弟闻声放下书,走到后头厨房来,悄无声息地坐到一只小板凳上,看着她们。这两个把菊花一朵一朵从茎上摘下来,小心翼翼剥去花托,饭桌上放了一小盆清水,花朵一个个放进去漂洗。小馨从碗柜里搬出两只青瓷汤碗,一只碗里搁一把汤勺,她问:“秦思雨,你想要吃红糖还是想要吃白糖?”
菊花碗里冲上炉上的滚水,花朵漂在里面,散发着横空绝世的菊花香。香味循着空气飘到了前厅,孔思涵吸吸鼻子,跑进来,故作大方地说:“菊花茶是怎样发明出来的,我来瞧一瞧。”小馨舀了一朵菊花,手握著发烫的勺柄,平端著,给小堂弟尝了一勺,又给孔思涵也吃一朵,问:“好吃吗?我来给你们泡。”
这两个深沉地嚼完了口里的菊花,开口了:“我们自己来。”小馨给他们拿出碗和小勺来,这两个自己洗了菊花,拿开水冲了,也坐着竹椅,围着桌子一人一方。(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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