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魏特尔出了飞机场,首先戴上墨镜,然后往身上喷了喷刚从机场商店买的防虫剂。她想,这是她到非洲工作的最大的问题。像她这样一个名记者,怎么能住非洲肮脏的旅馆吃垃圾一样的饭菜呢?当然,这些差乱脏的事情可以写出一篇不错的文章。
此刻,另外一位记者乔什夫·阿杜拉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是拉各斯《星报》的记者。当他听说自己将要见到闻名遐迩的欧洲名记者安娜·魏特尔,心中忍不住一阵激动。“她需要得到尼日利亚同行的帮助。”安娜·魏特尔的助理打电话时这样对他说。
乔什夫没有像以往一样驱车回家,而是将车开到安娜·魏特尔的下榻处。这是一家国际品牌的连锁宾馆,或许安娜·魏特尔对它的期望值太高了,她见到乔什夫时先是抱怨了一阵,说空调效果不好,房间里还有蚊子。“咱们找一家饭店边吃边聊,”然后,她说,“找一家……有非洲特色的……哦,对,那种装饰得五颜六色的……”
乔什夫想了一想,想到了一家可以吃到尼日利亚传统菜的饭店。他开车带安娜去了那儿。他对这家饭店很满意,但是安娜似乎不以为然。
“嗯……太干净了。”她说,“又干净又安静……”
“这样不好吗?”乔什夫问。
“缺少了一点非洲元素。”安娜说。
“你指的非洲元素是什么?”乔什夫问。
“嘈杂、拥挤、混乱、花花绿绿……”
“唔,”乔什夫说,“拉各斯的确是一个喧闹的花花绿绿的城市,人口众多……但是,我们都喜欢去好的环境吃好的菜肴……这和别的地方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安娜显得很失望。“在这儿我找不到一点儿非洲的感觉。”她说。
“安娜,”乔什夫解释道,“非洲是一块大陆,有54个国家,九亿人口,使用的语言有多少至今也没有统计出精确的数字……大概几百种吧!”
乔什夫试图告诉她,非洲是千姿百态的,不能把一个地方面貌说成是整个非洲的形象。但是,安娜根本不听。乔什夫只好改变话题。
“那么,您将写尼日利亚些什么呢?”他问。
“还没有确定,”安娜说,“我要走走看看,感受一下……比如,枪支、犯罪、那些饿得瘦骨嶙峋的人……还要配上图,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瘦骨嶙峋的饥饿者手持枪支从事犯罪活动……”
乔什夫想了一会儿。“是的,与别的大城市一样,拉各斯也有犯罪现象,但是,我不认为这是什么有趣的题材,而且在这里你很难找到许多饿得瘦骨嶙峋的人。”他指着桌上丰盛的菜肴。“我们这儿的人吃得都很好!”
“说说你们报纸的情况。”安娜也改变了话题。
“有各种栏目,”乔什夫说,“当然,也会报道犯罪,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向你讲讲曾经发生的……”
“这有点儿意思……我想,我可以用我的影响力让这类报道更加……”
“我有一个想法,”乔什夫说,“你为什么不写一写拉各斯人的日常生活呢?你知道,写到非洲,人们就会写到饥荒、战争、腐败……但是,这些并不是大多数人的真实情况。”
安娜显得很困惑。乔什夫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写一写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的事,比如这个饭店,比如学校里幸福的孩子……”
“读者不喜欢看这些。”安娜说,“我需要落日下阴暗的非洲这样的意境……”
乔什夫不明白为什么西方人说到非洲就会说到阴暗。其实,要说阴暗,伦敦才阴暗呢,乔什夫有一年十二月份去过伦敦,才下午三点,天就黑了,而尼日利亚是他去过的最阳光明媚的地方。安娜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描写阴暗,是为了让人们感受阳光;描写低俗,是为了让人们向往高雅……”
“这我能理解,”乔什夫说,“可是,在尼日利亚有低俗的人,也有高雅的人,你为什么不写一写他们呢,比如那些作家、学者……有很多的呀,如198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沃尔·索因卡,1991布克奖得主班·欧克利,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齐诺瓦·阿切比……他们有好多事值得说一说……”
乔什夫从安娜的脸上看出了不屑一顾,似乎只有她自己才是惟一重要的学者与作家。
几天以后,安娜回到了伦敦。“去了一趟非洲,总得写些什么,写什么呢?”她打开电脑,开始打字:“非洲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一下飞机,我就能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乔什夫·阿杜拉就是其中一位,他有一张典型的非洲人的脸,是一个思想开明的记者,是一名在黑暗的非洲不懈地为争取言论自由而顽强斗争的勇士……没有我们的帮助,他将困难重重……”
与此同时,乔什夫·阿杜拉正在家里读新出的《星报》,这上面登载了一篇他写的文章,标题是“奇怪的西方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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