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不老,今年32岁,留心到他这个人的特别之处,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博客:“刚从新疆归,跑了27天长途,发现四个轮子上的凸凹都快磨平了,车是租来的,跑成这个样子肯定没法还,四个人凑了兜里所有的钱,给车换轮子。”
我这才知道做一个追踪绝妙风景的拍客有多难。
去新疆、东北或青藏高原,走一个月是常事。和普通旅行者不同,为了拍到如歌如诉的风景,去的都是僻远地界,吃穿用的都很艰苦,特别是去遥远的新疆,能吃到的东西只有像硬鞋底一样的干馕,风干的羊肉,白腻腻的羊油,运气好可以在牧民那里买到一点酸奶,纯天然,酸得倒牙;唯一的维生素来源是胡萝卜和洋葱;胡萝卜放久了软塌塌的,上面生满了白色的根须,洋葱放久了开始出芽,跑到阿尔泰深处,连洋葱也只剩下两个了,像护身符一样供在越野吉普的驾驶台上,被独自一人雇骆驼进山的拍客看见了,一定要用手上的摄影画册来换这两个洋葱,这位兄弟已经半个月没见着蔬菜了,黑红色的嘴唇上结满血痂,一笑,血痂就崩开了往外丝丝缕缕渗血,大家用眼神商量片刻,把洋葱送给了他,那兄弟当场将洋葱撕了皮,几口就吃了。老徐说:“我们四个人,贪馋地围观他,感觉自己的喉头也浸满了辛辣又甜津津的汁水。”洋葱吃完了,做羊肉抓饭就会有浓重的膻气,好在,大家的假快用完了,就要往回走。
回到乌鲁木齐,吃到盖在棉被里出售的苹果和西红柿,洗到20天以来的第一个热水澡,每个人都泡到浑身起皱,感觉幸福得像做梦一样。
其实路上的风景,美得也像做梦。没到新疆,你哪敢说自己见到过最美的云?有的云那么浑厚,那么低垂;有的云那么稀薄透亮,那么高远;有的云傲慢地呈现,就那么孤绝的一朵;有的云成群结队出现在开天辟地的公路上,仿佛被某位强势人物所指挥,有弦乐,有管乐,有鼓槌在敲响,云们有默契,蓄势待发奏出高亢的交响,在云上也分出一条路来,似要陪老徐他们去世界尽头。
老徐一个人就拍了2000多张云,和云下的生活。
毡房、牛羊,草原、雪山,光线瞬息万变的白桦林,婚礼、白色的葬礼,围着牛粪堆燃起的篝火起舞的牧民,還有湖,北疆深处的湖,泛着做梦般的钴石绿和孔雀石绿,还有钢蓝色。我问老徐,湖的颜色是否做过后期处理。老徐说,没有,湖原本就是那颜色,就像云,本是那形状。
说这话时,就算谦和如老徐,眼神中也掠过一丝怜悯,怜悯一个没有亲眼见过这世界深广、雄奇和风云诡丽的人。
2012年一整年,老徐没有出门,他有儿子了,未满一岁。孩子瞳仁里的笑和泪,以及映着的这世界的万千细节,让他意识到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拍到了彼地的灵魂了吗?还远远没有!他只是浮皮潦草地行走在当地人生活的边缘,浮皮潦草地拍下了风景,还没有拍出人的情态和生态。
老徐认真地说,应当规定先当了父亲,才有资格当拍客。
他目前最憧憬的事,就是到了50岁,还能有充足的热血开着越野吉普上路,彼时儿子19岁,可以拿到驾照陪他走这兄弟般的长途了,他将带着他,到那些镜头里的故事的发生地去,追溯父辈的青春。
他相信那是送给儿子的最好的成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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