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世界杯为啥冷门这么多啊

魏朗尔 李子

过了12月3日，这届世界杯的小组赛就结束了。盘点一下：哎呀！德国怎么又被淘汰了？天哪！球星这么多的比利时也回家了？日本竟然又赢了西班牙，成了小组第一？

似乎这届世界杯成了各种冷门故事集锦？

不过，回过头来想一想，不管是什么杯，好像每一届比赛都少不了所谓的大黑马、大爆冷，难道出乎意料才是竞技体育的本质吗！

有个笑话说，不要和统计学家一起去看球：如果弱队爆冷翻盘，你在高呼“进了”的时候，他们只会冷漠地说“测量误差”。

倘若真的有如此不近人情的统计学家，那么他大概会觉得足球是一场糟糕透顶的统计学实验。实验目的是决定到底哪支球队比较强，每场实验至少要持续漫长的90分钟、双方至少各有11位被试，可是最终只能收获两个几乎总是个位数的数据，这些数据又只是由几个瞬间决定的，充满偶然性。太不公平了，这不是测量误差是什么？

事实上，足球确实是主要体育运动里最不可控、最难预测的项目之一，毕竟进球本身很偶然，每场比赛进球数太少，而且平局那么多。

前职业守门员兼统计学家克里斯·安德森曾经做过统计，发现在足球博彩中，被下注者偏爱的足球队只有52%的胜率；相比之下，在棒球中这个数据是60%，美式足球和篮球都高达68%。预测足球比赛结果果然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其实，在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上，高盛就搞过预测（勇敢地以“预测不可预测之事”为题），他们设计了一个十分先进的统计模型，考虑了足足53个变量，又做了涉及27个国家一万多人的公众调查。在这张榜上，巴西有21%的公众胜率，19%的模型胜率；德国有23%的公众胜率和11%的模型胜率；阿根廷有8%的公众胜率和7%的模型胜率，西班牙有11%的公众胜率和6%的模型胜率……

结果，巴西没进半决赛，阿根廷和西班牙止步十六强，而德国队——不好意思，连小组赛都没挺过。至于后来拿了亚军的克罗地亚，则完全没上这个预测榜。

當然，高盛的经济学家们也不必羞愧，因为这完全是他们的正常发挥。科罗拉多大学的研究者小罗杰·皮尔克几年前分析过各家预测，发现包括高盛在内的各种高级统计模型表现都非常差。差到什么地步呢？你把一支队伍里的球员身价全部加起来，比谁更高，这样的准确率都要更高……

而在2015-2016赛季英超莱斯特城夺冠之后，大受打击的球迷和统计学家们又去回顾了一下数据。

统计学家甚至对足球的不可预测性进行了定量分析，也就是“强”队到底有多大把握打败“弱”队。结果发现，英超2015-2016赛季确实是过去13个赛季里最不可预测的，但是，和这13个赛季之间并没有统计显著的差异。

而放眼全欧，英超确实是主要联赛里最难预测的，但英冠的不确定性还要更胜一筹。最好预测的是西甲，反正不是皇马、巴萨就是马竞。

而且，这种不可预测性还是漫长的联赛，有足足38场比赛（德甲34场）让人累积优势。至于世界杯、欧洲杯这样的杯赛，比赛只有7场（欧洲杯扩军之前是6场），不可预测性就更高了，常常出现爆冷的情况。1992年“丹麦童话”、2004年“希腊神话”，至今都让人津津乐道；2016年欧洲杯，决赛时C罗受伤下场但葡萄牙依旧夺冠，也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按照克里斯·安德森的估计，足球里技术和运气的比例只能说一半一半。这么看来，这岂不是一种不太公平的运动？

也许是吧，但是公平的话，这球可能就不好看了。

玩网游的都知道，如果某个职业在一个版本里太强了，下一版肯定就要削弱，不然每次都是这个职业占优势就不好玩了。这在行为经济学里叫“后果不确定性假说”：越是平衡的运动、无法预测的运动，就越受欢迎，有越多的受众。

NBA经常被拿来和足球比较，这就是一个偶然性相对较低的运动：球场小，几乎全员参与攻防，进攻的轮次多，得分高，平局很难。但这样的后果就是，强弱悬殊的两队碰面时没什么悬念，比赛的不确定性很小。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NBA费了很大功夫让各队实力尽可能不要相差太大，最典型的莫过于选秀制度：成绩差的球队挑选出色新人的时候有巨大的优先权。不过再怎么办，不同球队在财力和人口上的先天差异也没那么容易抹平，再说因为NBA是一个国家内部的联赛才能有这些规矩，国际间的比赛就完全不可能来这一套了。

相比之下，足球比赛缺乏制度来保证各个俱乐部的平衡，强队出手大方，弱队就算有好球员也只能忍痛卖掉。但球队间的差异，一定程度上被赛场上的规则和偶然性拉平了。弱队全场摆大巴，抓住强队的失误一个偷鸡就能把强队打蒙。

要减少这种偶然性也不是不可能。传说美国当年要搞足球联赛的时候就想扩大球门，因为觉得进球数太少了。或者还有很多别的思路，比如放宽越位规则，缩小场地和人数，扩大禁区并判罚更多的点球，取消守门员，诸如此类。这些措施肯定都能增加进球数量，短期内也很可能会让比赛看起来更精彩。

但是长期呢？进球数增加、攻防轮次增加，都会降低足球的偶然性，让结果更加容易预测，让弱队更难爆冷翻盘。当然，每个球迷都觉得自己支持的队伍是天下第一，但是一轮轮比赛下来可就十分残酷了。如果足球变成了一种90%靠技术的运动，再考虑到国家间、俱乐部间的客观差异，它还会像现在这么有魅力吗？

人们热爱各种体育运动，一定都有各自的理由；而我们之所以喜欢足球，它的偶然性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三军用命、以弱胜强的励志故事时常会上演；紧张激烈的场面、胶着的比分，亦能让人屏息凝神；而那来之不易的进球，则会让我们的情绪集中爆发，体会到强烈的情感冲击……

比赛还没结束，一切都有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