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在藏地高原上的汉地“梅朵”

原创 网络  2017-11-22 15:05:13  阅读 1038 次 评论 0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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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愚    来源:原创稿

  一个自小生活在城市的汉地女子,“误入”藏区深处,看到了一个贫困、落后的原始藏区。从此,她留在了那里,做起了收养和教育孤儿的工作。在与现代文明完全隔绝的深山草原,在酥油灯昏黄黯淡的烛照下,在纵马驰骋一骑就是十余个小时漫长的搜寻孤儿的路途中,在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场大雨摧毁的碉房改造的残破教室里一教就是5年。1800多个日夜,她从如花美眷变成了百病缠身的病妇,可她依然不改初衷。

  “误入”藏区深处

  2005年,酷爱旅行的安徽桐城女子江觉迟,第一次潇洒地走完了看起来很富有、很美丽也很艰险的川藏线后,深深地爱上了那里,多次深入鲜有游人涉足的偏僻山区。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发生的一些事,竟然由此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一次,在穿越川藏线的路上,他们遭遇了泥石流,同行的人都返回了,江觉迟孤身一人继续前行,结果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居住在那里的藏民和川藏线上的藏民,生活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江觉迟惊呆了,他们的生活实在是太艰苦了。

  后来,遇到了塌方,带的食品吃完了,附近的藏民热情地款待了江觉迟。在他们帮助下,她住进寺院专门为过往僧人搭建的临时住所,遇到后来引她到原始藏区寻找孤儿的活佛。

  江觉迟问活佛:“这里的居民为什么这么苦?”充满悲悯之心的活佛说:“我带你上山去看看更原始的地方。”她跟着去了,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因地理原因,洪水、泥石流和雪崩等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频发,人们的生活充满了意外,每一次灾害过后,总有些孩子沦为孤儿。

  这里至今未能通电修路,居住在此的藏民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可惜的是这里并不是陶渊民笔下的世外桃源。活佛诚恳地挽留江觉迟,希望她能留下来,教育当地的孤儿。江觉迟有些迟疑,然而,回到家后,那种震撼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她突然很想见见草原上的那群孩子,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让这些孩子们的命运得到些微的改变。

  江觉迟再也坐不住了,她跟家人提起去藏区当老师的念头,结果毫无悬念地遭到激烈反对,家人都不同意她去高原,母亲的态度尤为坚决。只有身为教师的父亲理解她的想法,虽然他身体非常不好,非常渴望女儿陪在身边照顾,但他仍鼓励女儿坚持自己的想法。“要做就不要放弃,好好做下去!”江觉迟带着父亲的叮嘱和鼓励上路了。

  2005年9月,在历经了先坐火车,换乘汽车,再换拖拉机、摩托车,骑马,步行等各种行进方式后,江觉迟终于又踏上了四川省甘孜州原始藏区的土地。一切似乎都已在活佛的预料中,他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微笑着欢迎江觉迟归来。

  刚进入高原,江觉迟从食物到住所,从沟通到身体状况,似乎没有一件事能适应。她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吃那儿的食物,吃下去后胃里就开时翻江倒海,正要跑出门去吐,门外突然冲上来条大狗,吓得她转身跑回帐篷,想吐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出于礼貌,江觉迟要装模作样地吃掉带着股腥膻、有点轻度腐化、再被烈日烘干后的生牛排;吃着女主人边揉面边抓牛粪做成的烧饼;晚上,她与牧民一家和小牛住在同一个帐篷里,小牛躺在干燥处,而她只能睡在潮湿的牛粪池……

  异常艰苦的环境让江觉迟一度萌生退意,她准备当一名逃兵。结果,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第二天她背着包准备走,一出帐篷发现外面全是人。牧民们站在那里,一句挽留的话也不说,却有人带头唱起了歌,江觉迟被深深地感动了,她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5年,漫长的5年。

  5年,27个孩子

  活佛曾告诉江觉迟,他家乡的山里有座孤儿学校。江觉迟因此以为只要适应了草原生活,就可在孤儿学校里见到孩子,和他们朝夕相处了。可当她真正来到孤儿学校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那只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土坯碉楼,根本不能叫学校。

  不仅如此,孤儿学校连一名孩子也没有,需要她一个草场接一个草场地去搜寻。江觉迟要通过各种途径,获到孩子的信息,一听到哪里有孤儿,她就立即骑马赶去。为搜寻孤儿,她经常要骑两三天马,若遇上塌方,很长时间走不了,可能四天才能到一个地方。一次,在翻越雪山寻找孩子途中,江觉迟遭遇剧烈的雪崩。山上巨大的石块伴着泥沙沉闷地坍塌了,粗壮的冷杉垂直砸进泥沙,溅起数丈高的雪水泥浆。混乱中,江觉迟的头被石块击中,黏稠的血液混杂着泥沙流得满头满脸……

  刚开始是在草原上找孩子,孩子渐渐多了,就开办学校,开始授课。因为打小一直生活在偏僻的地方,孩子们无法获得任何外界信息,藏语水平都不如其他藏区的孩子,更不用说汉语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语言水平和城里两三岁的孩子差不了多少。在这里当老师,与传统意义上所谓的“教学”有本质区别,甚至要从“爸爸”“妈妈”教起。一开始,江觉迟听不懂藏语,都是寺院里的喇嘛当翻译,他们教藏语,江觉迟教汉文。

  在课堂上,江觉迟是孩子们的老师;在生活上,她还得充当妈妈的角色。“就跟一个家里生了很多孩子一样,调皮的、听话的,都要管。既当老师又当妈,孩子的启蒙教育都是从妈妈身上开始的,他们对汉语的接触、对事物的思考能力,我都得是一个启蒙者。”

  如今,江觉迟已找到27个孩子,他们中有孤儿有私生子也有失学儿童。5年里,江觉迟能找到的孩子数量远超27个,但并非每个孩子都能被顺利地带到孤儿学校——说服监护人让孩子来学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这片草原上,没多少人能看清上学识字到底有多少前途。

  江觉迟带去的几万元慢慢花光了,学校陷入赤贫。极度无助的情况下,活佛给予了学校帮助,寺庙的信徒给学校提供资金和物资,但需要她下山带回。为尽量让每一分钱都花在学校和孩子身上,江觉迟路上只找15元一晚的小旅馆住,8个人挤一个大通铺。

  在城市里生活惯了的江觉迟,来到与现代文明完全隔绝的原始深山草原藏区生活,糌粑代替了蔬菜和水果,睡觉战战兢兢,一到雨天还得打着伞睡觉,她从如花美眷变成百病缠身:胃病严重,导致吐血,右耳一边总有轰鸣声,下腹也常疼痛,有时会突然晕倒,最大的问题是贫血,肌肉碰一下就会痛。

  江觉迟知道自己需下山休养,可她放不下孩子们。然而,孩子们比她更着急,他们担心老师的身体,更担心老师走了就不再回来。一次上课,江觉迟发现少了三名学生,心急如焚的她发动牧民,带着孩子们找了一整天却毫无线索。夜里很晚了,三个孩子灰头土脸回到学校,在担心和紧张中度过一整天的江觉迟已无力责备他们。孩子们拎着包东西,主动向她坦白了去向。

  原来,三个孩子听说有种树根能治好老师的贫血,就偷偷钻进深山寻找树根,并最终挖了回来。望着孩子们微笑的脸庞,江觉迟心里既感动又难过。后来她知道,孩子们拼命挖回来的树根并非药物,但她还是把那些没用的树根晒干带回内地,这份情谊她永记心中。

  寻找“下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

  5年的藏区支教生活,使江觉迟从江南都市女子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藏民”,在与现代文明隔绝的原始深山草原藏区,她给草原孤儿既当老师又当妈妈,过着艰苦而充实的生活。从身体到饮食,从睡眠到卫生,江觉迟用生命体验着苦难,她却说“只有把自己变成弱势者,才能真正体会人间的疾苦和贫穷”。“这就好比把两个人放在沙漠里,一个有后援,一个无后援。如果你知道前方有车在等着帮扶你,你是不能透彻地感受危险的,因为思想上有依赖。当你明白前方没车在等你,只能靠自己走出去,你才会真正地体会、焦虑、努力,应该怎么走出去。”

  然而,精神的力量再强大,终究敌不过身体状况的恶化。2008年底,再也支撑不住的江觉迟回内地治病。可去了好多家医院,都查不出原因,最后医生只能把这些症状归结为“高原病”。医生用最严肃的口吻“警告”她:“千万不能再上高原了!”可江觉迟还是放心不下地回去了。

  身体不允许她留得太久,这让江觉迟甚为着急。她希望有人可以接下她的“接力棒”,成为下一个点亮孩子心灯的“点灯人”。于是,她有了一个想法:通过自己的作品,寻找“下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

  在草原上的帐篷里,在酥油灯熏眼的光线下,5年里江觉迟写下了60万字的日记。2010年下山治病休养期间,她把60万字的日记改写成了一部小说,取名《酥油》。8月,这部小说公开出版。“这个人不能感情用事,是要在看完我的5年经历后,依然有勇气愿意帮助那些藏区孤儿和失学儿童的人。”她觉得这个人“身心缺一不可”。

  有记者问江觉迟:“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为何不找个基金会合作?”她的回答是:“能与基金会合作当然是好事,问题是基金会只能出钱不能出人。这个工作真正需要的是像我这样的人,这也是我非常期盼‘下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出现的原因。这个人没出现以前,我必须回到草原。”

  面对伴随着《酥油》而来的潮水般的爱心捐助,江觉迟说:“爱,要慢慢来。”“别让爱在一个地方过剩,在多个地方荒凉。”江觉迟的博客里,草原上孩子的照片全被她遮掉了眼睛,她说这是为了保护他们。她希望自己的爱可以扩大到更大的地方,也希望有人和她一起做这份工作,帮扶草原上这些孩子,但她不希望媒体过多地打扰孩子们的生活,也不愿大家过多地只给孩子们物质上的东西。“他们是寺庙底下的孤儿院,过多的物质给他们反而害了他们。”在她眼里,能成为孩子们心灵引导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梅朵”既是当地藏民给江觉迟取的藏名,也是《酥油》里女主人公的名字,在藏语里,“梅朵”是“鲜花”的意思。江觉迟——一朵原本盛开在汉地的娇嫩“梅朵”,历经原始藏区恶劣生存环境的考验,终在那片苍茫的麦麦草原上,在那座山冠如盛开雪莲般的白玛雪山下,高洁地绽放。

  2007年,父亲去世,身在藏区的江觉迟没能陪在他身边,甚至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回家扑向父亲时,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这成了江觉迟心里最大的痛。《酥油》发布会上,主持人无意提及此事,江觉迟的情绪微微失控,她将脸深深地埋在了双手里。正因为此,江觉迟说她要趁治病休养的机会,多陪陪母亲。

  “只要身体能坚持住”,江觉迟就一定会再进藏区,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已经是一家人了,我回安庆是回家,回草原也是回家”,“不去的话,身体好过了,心里会很不好受。”因为那里,才是她的人生。“没有好的教育的成长,会像草原的野草一样,虽然很旺盛,但是随波逐流。”江觉迟在为这些草原上的孩子们把握人生航向的同时,也更加清楚了自己人生的方向,因为“爱是一所大学,它会帮助被爱的人成长,更能让爱的人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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