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的是去西安的硬座车票。人很多。我对面是一个老太太,七十多岁,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动作有些迟缓,带了一个黑色的帆布包,放在身边。她皮肤白皙,应当是个退休知识分子,很有可能是位教师,没有同伴,应当是独自一人。我脑袋不动,眼珠子转了几圈,就把车上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断定车厢里没有“雷子”,认定老太太正是最佳目标。
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我一声不吭,还时常趴在搁板上装睡,静待下手时机。
“咦,小伙子,你冻疮挺厉害啊。”
趴久了,有点累,我刚抬起头来,老太太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眼光里充满关切。
我没吭声,把手抽了回来。
“小伙子,哪里人呀?”她略微有点尴尬。
“山东人。”我觉得再不回答就很不礼貌了。
“山东哪里人呀?”没想到老太太似乎是受了鼓舞,更来劲了。我有些后悔接她的话茬。
“菏泽的。”
“听口音不太像啊。”
“出门在外时间长了,混了。”
“你的冻疮挺厉害,得治。每天用温水浸泡半个小时,然后抹上药,不出十天,准好。”
“哪有钱买药啊,穷得叮当响。”我不想跟她啰嗦那么多,没好气地说。
老太太没再接茬。她拉开那个帆布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圆塑料盒,打开盖,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飘了出来,然后一把拽过我的手,就开始抹药,抹完这只,抹那只,还边抹边嘟囔,这个药能治很多皮肤病,也治冻疮,挺管用。没想到,老太太看上去挺瘦小,手劲居然挺大。
抹完药,她把药盒放到我手里,说:“这盒药你拿着吧,小伙子,我家里还有。”
我不想要,再三推辞,但她执意要送给我,硬往我手里塞,没办法,只好收下了。
快到洛阳的时候,她去了卫生间。我一看,周围的人正在打瞌睡,于是动作非常隐蔽、迅速地拉开那个帆布包的拉链,将那盒药膏放了进去,但手却不受控制地在里面转了一圈,碰到了一个令人心跳的东西——钱包,犹疑了一下,然后将已拿在手的钱包放下,将手迅速抽回,前后用了不到十秒钟,我有数。
渭南到了,老太太站起来,准备下车。我直起身子,冲她点点头说:“阿姨,再见。”她也冲我点点头,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再见,潍坊老乡。”潍坊老乡?我愣了一下,因为我的确是潍坊的。
之后的时间,再没找到合适目标。很快就到西安了,心想,西安是个大都市,正好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我找了个小旅馆准备住下。在往外掏钱包办理住宿手续的时候,多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纸团,展开纸团,里面是一个小药盒,定睛一看,吓了我一大跳,正是那个小药盒。接着,又吓了一大跳——纸上居然写着字:“小伙子,你可以撒谎,但你的眼睛和手绝不会撒谎。告诉你吧,那个钱包是我故意放在帆布包里试探你的。药送给你了,希望能彻底治好你的病。”
她居然什么都知道!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是什么时候将这些东西放到我口袋里的?似乎只有一个机会,就是她临下车拍我肩膀的时候。但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要知道,那可是“内三楼”啊,外套拉着拉链,里面的口袋也拉着拉链。要知道,我好歹也算是“业内人士”啊。
晚上,我失眠了。
补记:这是我写于十年前的一篇日记。本来,我是不怎么写日记的,尤其是在做了“钳工”以后。但那天发生的事实在离奇,对我的震撼实在强烈,晚上失眠的时候,就把事情的经过记了下来。那年,我十八岁。它成为我浪子回头的见证。从西安回来后,我又坐到了课桌前,经过一番苦读,考上了省警察学院,毕业后成为了一名铁路警察,主要从事反扒工作。我也用老太太挽救我的方法,挽救了不少一时失足的年轻人。但那位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呢?一直都是个谜。如您发现有部分资讯内容不显示,请直接复制链接选择浏览器打开,不要使用微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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