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玉明 来源:《中国60年(1940-2009)抒情散文100篇》
每年一次的父亲节,一定会给父亲打个电话,或是请他饮餐茶,或是吃顿饭。有时想带点父亲喜欢的小礼品,但时时懒得动手,塞三五百元给老父:“爸,饮餐茶也好,做麻将本也好,输了是我的,赢了归你!”老父定然开心,笑声震耳。
这样的父亲节如今不再。
父亲是今年清明“去”的。去得匆匆。从进医院到去世,仅仅15天。当他的心电图成一条直线时,天上雷雨大作,我在大雨中送父亲进太平间,天地与我同哭。
之后每一个清晨,我想起的第一个人,第一件事,便是父亲。撕去5月的日历,我想到父亲节,竟夜夜失眠,不堪重负,着着实实地躺了10天。期间迷迷瞪瞪发烧时,便是重演与父亲的一幕幕往事。父亲节前一天,半夜起来,在房子里转悠,挑了一堆父亲喜欢的东西:铁观音茶、人参丸、深海鱼油一大堆,下意识是送给父亲过节的。礼物办齐,大哭了一场,物是人非,父亲节的礼物、连同“Happy Father’s Day!”如今还可赠与谁?我始终不肯接受,今年的父亲节已没有了父亲!
而且,以后所有的父亲节,也不会再有父亲。
有父亲的时候,不觉得父亲节有什么特别,总是马虎,以省时省力为要。没有了父亲,才想起,父亲节多伟大、多重要,应该为他花一个整天、花一个月。从来没有为父亲过一次隆重的父亲节,终身之憾!
世上一百种人,便有一百种父爱。父亲爱我,爱得世上绝无仅有。在他的眼中,女儿是最乖、最重要的。女儿仅是一介书生,以笔为生。在父亲眼中,却如神之圣。怜惜女儿钱财的父亲有的是,连同女儿时间精力都怜惜的父亲惟我独有。
每次回家看父亲,吃完饭总想多聊聊天。父亲总说:“晚了,快回家,明天你还要上班,爸知道你忙,回来吃个饭就好。”
母亲急忙唠叨:“哪有这样的爸,赶女儿走。”
爸总瞪着母亲说:“你不知道女儿忙,要看书要写书,时间金贵!”
妈不晓得父亲一番情意,我深深领情。
让我难受的是每次打电话给爸问安,你没开口,他就抢话:“玉明,别太拼命,工夫长过命,爸总担心你身体,别太累,好了,你别煲电话粥了,爸知道你心中有爸。”啪,电话挂了。
七年前,我婆婆去世,剩下老公公一人。公公一辈子受婆婆伺候,连插电饭煲也不会。我和先生天天两头跑,给公公做饭。退休在家的爸知道了,自动请缨,由他陪公公住。爸原在工厂大小是个官,却天天不耻躬身,为我公公做饭、洗衣甚至端洗脚水。1998年,公公老年痴呆症发作,走丢了好几回。无奈把公公送回乡下。此时父亲已是肺气肿、哮喘、高血压多病缠身,却不放心公公,陪他下乡,住了一个多月。
所有认识我公公的人,都说公公命好,有这么一门好亲家,我心中清楚,父亲怕我累着,替我分忧。此心此情,无以为报。
1998年年底,父亲中风住院,我陪夜。父亲挣扎起来,对我交代后事。我哭着骂他:“胡说什么,爸,你命长着呢,好多福没享,女儿还没孝敬过你,你舍得去,不会舍得女儿哭!”
爸两行浊泪横流。
爸病情稳定,我又要出差。千里之外,夜夜难眠,只求上天保佑我父。
上天真保佑我,父亲好得出奇,原来不灵便的手脚,竟好得一点痕迹也没有。爸出院时照了个CT片,医生说,片子没有血栓迹象,恐怕不是脑血栓。
不想不出半年,老父再度中风,而且并发心肺病,父亲入院第二天我就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拿着病危通知,失魂落魄地开始骂自己:多年来劳碌奔波,为小家庭,为小女儿,却极少顾及老父亲。觉悟已晚,只好拼命补偿:天天跑医院,挤每一分钟陪父亲。每次到病房,看着插着气管食管尿管针管的父亲,心如刀剜。我趴在老父的耳边叫:爸,玉明来了,我是玉明……
爸很努力地睁开眼看我,他已不能说话,我们对望着,千言万语,在眼中说。
爸临走前两天,突然好转,我带女儿看他。老父指着我的手袋。我忙把纸笔递给他。他在纸上画了大半天,终不成字。大哥干过公安,有经验,猜测了半天,认为是“不要浪费”四字。
我问父亲是否。父点头。
哥说,爸不想我们为他花那么多医药费。我知道,除了这层意思,爸怕我天天跑医院,浪费太多时间。其实我应该内疚。明知老父已风烛残年,还让他为我操那么多心。我又为父亲做了什么?
以为给老父三五百元,以为给老父买这买那,便是孝敬,其实我最欠的,是亲亲热热陪父亲说个话,高高兴兴让父亲开心。
悔之太晚。去年觉悟了,想让父亲到英国走走,看看小妹,手续办了一半,父亲身体每况愈下,已无法出远门。更改计划,去香港游吧!母亲一再声明,父亲其实走路已经很艰难,绝对游不了香港。大哥出个主意,香港游不了,去澳门一天,澳门小,没多少步路。结果旅游票还没买,父亲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父亲带走我多少遗憾,留下多少我无法偿还的心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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