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亮 摘自:《环球》2019年第21期
数夜前,我在北京的一家饭馆吃饭。服务员递过一本厚厚的菜单,每一页都有两张A4纸那么大,随便翻开一页,我被吓了一跳。整整半页纸都是一幅猪头的照片,焦点是巨大的猪鼻。登时,我的食欲被吓回去一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的饭馆习惯用图片填满菜单。的确,有时候没有图片,仅从菜名很难推断出能吃到什么。
我在西安工作时,常去大雁塔周围散步,那里有不少专门为游客准备的西安小吃。有一家小店的名称就是主打的陕西名吃——水盆羊肉,大概是为了吸引外国游客,还有英文名:BirdbathMutton。“Birdbath”确实是水盆,但不是吃的,是西方公园里常出现的巨大石质装饰,通常上面还有喷泉,鸽子之类的鸟可以落上去喝水嬉戏。庆幸的是,店家在玻璃上贴出了水盆羊肉的照片,让外国游客不至于认为会出现绵羊在喷泉里洗澡的奇观。
先前我去肯尼亚旅行,在内罗毕市中心一家看上去格外热闹的饭馆里吃饭。在周围的喧嚣声里,服务员采用一种混合语言和手势的奇怪表达,试图向我解释什么是当地人常吃的“ugali”。他大概比画出了玉米、米糊以及搅拌的样子,但我当时并没有理解。后来,店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拿着手机搜出制作这种食物的图片,才化解了尴尬。
这是一种实用主义镜像,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食客究竟能吃到什么,显示了我们对吃这件事情的认真程度。比这个更直接的,大概只有国内“明厨亮灶”的大排档和国外满大街的土耳其烤肉架了。
提到在国外饭馆吃饭,总会有人戏谑地说:“你会点菜吗?”除了街边的快餐店,在西方国家正式的饭馆里,菜单上往往只有用料。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读起来就像外文考试。一顿饭下来,连猜带蒙,分不清惊喜还是惊吓,吃出了一种“学术感”。
在伊斯坦布尔旅行,最后一天要走的时候,我在加拉塔半岛找到一家叫作“新本地”的饭馆。这里的位置特别好,窗户正对金角湾和伊斯坦布尔老城,我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夕阳下的金角湾。
服务员递上带木板夹子的菜单,只有一两页A5大小的纸片,然后悄悄地把一小摞便笺纸钉起来的小册子放在一边。我在词典的帮助下点完菜,顺手拿起小册子,发现里面都是关于菜肴的故事。比如我点的牛尾混合了土耳其传统宫廷菜“Begendi”的做法。小册子上介绍了“Begendi”背后奥斯曼苏丹和法国王后的情事,以及他们如何融合兩国元素发明新菜的故事。再比如一道鱿鱼意面的前菜,小册子里也描述了这道根植于土耳其家常菜“Erist”的菜肴有着怎样的创意。
读完小册子,菜正好上来了,再看到混合了茄子泥的贝夏美白酱,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吃饭都吃得这么学术,我觉得也蛮好的。
更多的时候,面对诗意的名字和少见的食材,怕是词典也帮不上忙,点菜变成“冒险”,不过就像披头士歌里唱的:“随他去吧……”
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晃悠,街角一家清清爽爽的小牛排店吸引我走了进去。菜单就是一张纸,用西班牙语写满了牛的各种部位。看我一脸茫然,服务员小哥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又用拳头捶捶自己的胸口,闪身到后厨。
不一会儿,他把一块厚牛排端到我面前。餐刀轻松切下去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那块肉的品质该是多么上乘。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块肉来自牛的什么部位,但它好吃到就像夜晚的潘帕斯草原。当然,我也忘不了小哥看我享受牛排时的那种得意和满足的眼神。
所以,比起那个大猪鼻子的菜单照片,我可能更喜欢一段朴实或者华丽的文字描述,至少还能让我想象。当然,更好的事情是,在懵懂之中获得惊喜。
(罗浮摘自《环球》2019年第21期,小黑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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