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
年少的时候,母亲最擅长给我和姐姐灌输的道德故事是,东村的某个女人,出嫁后油盐都舍不得吃,一心一意地省钱,只为给两个弟弟各盖一栋大瓦房,那女人也果真实现了这样的理想,并成为八九十年代小镇上的传奇人物。每次听到这样的故事,我都会想,这些被父辈当成榜样赞颂的女人,她们自己的人生是否幸福?难道,她们对被父母支配的人生,真的从未有过怨言?
多年后,一个朋友重复了这个故事,只因她的母亲用筷子在饭桌上画了一个圈,让她这辈子都不要走出生长的地方。研究生毕业后,她丢下在海边城市有稳定工作的男友,回到故乡。深爱她的男友不得不寻她而来,在陌生的城市重新找工作。那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在一个事业单位整整等了两年,才转为正式编制。她的男友则没这么幸运,一直无业,并因他们意外到来的孩子,在家当了三年奶爸。尽管一家三口只靠她一个人的工资为生,她还在困窘中操持着两个弟弟的婚事,并一次次地求人为他们寻找工作。我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她叹息道:做姐姐的,哪有权利支配自己的人生?
当身边没有兄弟姐妹的同龄人,在任性地辞职创业,或者四处旅行时,不少像我这样出生在多子女家庭的孩子,在父母的压力下,蜗牛般负重地活着。我们的生命不独属于自己,还属于整个家族。我刚出生就已被父母安排好了未来的路途,母亲常常提醒我和姐姐,要在弟弟结婚时,一个负责出钱,一个负责出力。
兄弟姐妹本是同一个枝干上坠落到人间的果实,却因为父母的捆绑式安排,而在彼此的心里植下了叛逆的种子。即便知晓这样的帮助是出于血缘,是外人眼里的相亲相爱,可如果这种相爱建立在牺牲彼此幸福,甚至完全不顾及个人生活的基础上,那么,从一个原点出发的兄弟姐妹,也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因为某种现实的利益,陷入互相指责的悲伤。
有一天,我发现我和弟弟再也不能像年少时那样单纯地相处,我们无法跨越现实的泥淖。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像父母期待的那样,源源不断地供给他物质需求。每次通电话,我都不想和父母提及弟弟,因为每提及一次,就会让父母多抱怨我一分,似乎他在这个社会上的种种不如意,他找不到好的工作,他没有生活费,他寻不到女朋友,他挣不到结婚的彩礼,都与我息息相关。而当博士毕业后,一意孤行,跑至离家千里的城市工作,在父母和亲戚的眼中,也成了我对于家族责任的刻意逃避。
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渔,人生最终是自助,人人都要学会独立成长。将某个孩子的命运,强加在另一个身上,最终收获的很可能不是亲密无间的亲情,而是亲人间相互指责、彼此埋怨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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