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丑的,真的、假的,善的、恶的,一切事物都可以有几种看法。同一件事物,看法有多种,所看出来的现象也就有多种。
比如看一棵古松,假如你是一位木商,我是一位植物學家,另外一位朋友是画家,三个人同时来看这棵古松。我们可以说同时都“知觉”到这一棵树,可是三个人所知觉到的其实是三种不同的东西。你脱离不了你作为木商的习性,你所知觉到的只是拿它做某种器物要用值多少钱的木料。我也脱离不了我的植物学家的习性,我所知觉到的只是一种叶为针状、果为球状、四季常青的显花植物。我们的画家朋友什么事都不管,只管审美,他所知觉到的只是一棵苍翠劲拔的古树。我们三个人的反应和态度也不一致。你心里盘算它是宜于架屋或是制器,思量怎样去买它,砍它,运它。我把它归到某类某科里去,注意它和其他松树的异同,思量它何以活得这样老。我们的朋友却不这样东想西想,他只聚精会神地观赏它苍翠的颜色、盘屈如龙蛇的线纹,以及它那昂然高举、不受屈挠的气概。
由此可知,这棵古松的形与相会随观者的性格和情趣而变化。各人所见到的古松的形与相都是各人自己性格和情趣的返照。古松的形与相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人为的。极平常的知觉都带有几分创造性,极客观的东西之中都有几分主观的成分。
美也是如此。有审美的眼睛才能见到美。
就“用”字的狭义来说,美是最没有用处的。美的事物如诗文、图画、雕塑、音乐等都是寒不可以为衣、饥不可以为食的。然则我们又何必来讲美呢?人性本来是多元的,需要也是多元的。人性中本有饮食欲,渴而无所饮,饥而无所食,固然是一种缺乏;人性中本有求知欲而没有科学的活动,本有美的嗜好而没有美感的活动,也未尝不是一种缺乏。对真和美的需要也是人生中的一种饥渴——精神上的饥渴。疾病衰老的身体才没有口腹的饥渴。同理,你遇到一个没有精神上的饥渴的人或民族,你可以断定他的心灵已到了疾病衰老的状态。
人之所以异于其他动物,就是因为于饮食男女之外还有更高尚的追求,美就是其中之一。是壶就可以贮茶,何必又要求它形式、花样、颜色都好看呢?吃饱了饭就可以睡觉,何必又呕心沥血去作诗、画画、奏乐呢?“生命”与“活动”是同义的,活动愈自由,生命也就愈有意义。人的实用的活动全是有所为而为,是受环境需要限制的;人的美感的活动全是无所为而为,是环境不需要而他自己愿意去活动的。在有所为而为的活动中,人是环境需要的奴隶;在无所为而为的活动中,人是自己心灵的主宰。
(若 子摘自新星出版社《谈美》一书,董克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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