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记:世界裂痕处等你』:不远处的夏天

转载 网络  2021-03-20 11:39:37  阅读 1384 次 评论 0 条

『旅记:世界裂痕处等你』:不远处的夏天 旅游资讯 第1张

 我在伦敦大学读书时,曾有个英国同学问我日本夏天和英国的夏季有何不同。我告诉她感觉起来便不同。她要我举实际一点的例子,我便告诉她在日本夏日生长的植物和英国所有的植被种类很是不同,诸如竹、松、菊等等是英国不常见到的植物。

 英国同学相信世界大同,我也相信人和人之间的界线是人创造出来的,因此没有非得存在的必要,然而关於日本夏天我们始终无法取得共识。

 「季节的变幻会影响人心。」我告诉她。

 「那举例来说,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她以那双绿色的眼眸如此追问我。

 毕业前的那个暑假,我再度造访日本。

 班机延迟了,下机后我在东京短短停留了一个下午,然后便直奔目的地伊豆半岛。受不了东京的都市豔阳,我也害怕那种汗流浹背却又无处可逃的感觉。

 傍晚六点半,我搭上往南边的火车,到了伊东后在便利店随便买了个海苔饭糰裹腹,接着再转乘伊豆当地的沿海急行火车南下。


 与过往跨越国界的欧洲旅途相较,海水炎色、南国风情的伊豆半岛对我来说很小,从沿海线起点伊东搭到半岛底端能见到太平洋的下田处只要一小时多。原本预计搭七点五十的火车,然而待火车进站,我才发现眼前急逝而过的列车原来是特等列车「伊豆踊子号」,而我所购买的「外国人伊豆一日遊卷」并不能搭特等列车。

 於是只好再等。本想就这样在有冷气的候车室裡等待下一班列车,但没多久便因为遊客、乡下人的吵杂及无法满足的独处慾望而起身离开。

 靠在车站大厅的柱子上,望着车站外蓝青色的天空我等了半小时,直到远方的绿山没入雾中前的片刻,才终於搭上一班驶往下田方向的区间列车。


 所谓伊豆踊子,指的是川端康成小说《伊豆的舞孃》裡与二十岁学生哥相遇的十四岁舞孃。当时我想选择一个远离都市,却又离都市不远的海岸作为旅行地,在日本地图上偶然发现「伊豆」两字后,顿时便想亲眼看看脑海中幻化出来的两人相会的山、分别的港。

 我喜欢在旅途中拖着行李乱走,如追着蝴蝶的小孩追着某条小径或某个背影,不知不觉便失去了自己的踪迹。是以当我终於到达下订的温泉旅馆时,已迹近深夜。

 在柜檯等我的老闆是名肤色黝黑、身材粗壮的当地人。寒暄之后,老闆领着我到了三楼的房间。
一拉开房间的纸门,草织的蓆与朴素的木製家具映入眼裡,想要踏上旅途的心情顿时湧入我久困在靠窗座位上疲乏的心。

 「温泉已经清理了,今夜只好麻烦您先用普通的浴室洗澡!」

 安排好房间后,老闆万分抱歉的对我说。

 我一点都不在意。和众多从东京来度假的社会人士不同,我不是为了泡温泉而来。

 若是在欧洲旅行,我便会选择廉价的青年旅舍和年轻旅人共享房间。会下订旧式的温泉旅馆,纯粹是因为我已受够了背包旅行的那种近似夜店的短暂狂喜与悲伤。

 正如旅途中的白日与黑夜,来的快去的亦快。如果肉体的动作是生,静止意谓着死亡,那对我而言独自旅行就是在生死之间徘徊。在火车上静坐,是为了抵达目的地后的动;而动之后,是为了另一个静。

 夜更深时,我打开房间通往阳台的纸门,静坐在纸门边,望着外头不远处一座围牆上掛着的灯笼,在心中一片动与静寂之间写下这些文字。

『旅记:世界裂痕处等你』:不远处的夏天 旅游资讯 第2张

 到达日本的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持外国人一日遊卷搭上第一班往南的当地区间车,移动到了下一个目的地河津。

 质朴的河津车站外,炙热的阳光在地上清晰描绘出了车站的轮廓。在车站外找到瞇着眼望着豔阳的民宿老闆。我本想就这样回到民宿避暑休憩半日,老闆却告诉我如此晴朗的天气很难得,不如就近直接前往天城山。

 於是我把行李交给老闆载回民宿,一时起意决定上山。在车站前,搭上了往天城山脚的巴士。
天城山的山路并不陡,却很曲折。爬山当时太阳正大,走在山路上的我却突然被几点雨淋湿。走没二步,雨又停了。树林很茂盛,遮蔽了我。

 又走了几步,来到一块没有叶子遮蔽的空地,我抬头往山谷方向望去。两株绿枫的末端在空中交会,和某些不知名的树种围出了一块小椭圆形的空。那空中雨滴清晰的被阳光给照了出来,好似下起小雪。

 一辆车突然驶过山谷间下方的道路,我朝它消失的方向望着,伫立良久,浑然忘了爬坡带来的小腿酸麻。

 下山后,大约傍晚四点。民宿老闆开车来车站接我。仅管肉体疲惫,回民宿的一路上我却尽情的和长谷川聊天。离婚且略显惘然的他独自带着一个八岁的小孩,而我至今依旧不知晓那小孩的名字。

 民宿位在一座离河津镇中心些许距离的小山上,上下山交通都得靠老闆长谷川开车。如果没有招牌这间民宿就和一般住家没什么两样,抵达时后院甚至还晾着一床白色床单。

 在房间收拾行李,深山的蝉鸣便透过这床床单传进我心裡,家乡的夏意顿时湧上。我想起每逢高中礼拜三最后一节体育课下课后,在有冷气的捷运上看书的那种兴奋又倦怠的心情。

 我走进客厅时,长谷川的小孩正坐在地板上独自看电视,完全不在意我的到来。在沙发上坐下,我向他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转过头来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答话,便又转头回去看电视了。

 我感觉的出来他并不是怕生,而是习惯了旅人好奇的目光。不知道我是第几个掛着微笑向他提出这疑惑的人。即使知道了名字,没多久便会离开,又何必苦苦追问呢?

 这是国界模糊的时代特有的忧郁,而离乡背井的我也是时代的孤儿。

 胸怀如此困惑,便再也无心在纯朴的民宿裡渡过一个宁静的夏夜。我拜託老闆载我到火车站,想去看看他曾向我提起的:今晚将在城之崎海岸举行的花火大会。

 花火即是烟火,每年夏天都会在海边绽放。我青春的好几个新年都在英国的烟火中渡过,夏天的花火却在日本才绽裂。

『旅记:世界裂痕处等你』:不远处的夏天 旅游资讯 第3张

 从河津到城之崎并不远,只花了半小时。下了火车来到了站外,我却迷失在出站的人潮裡。

 我猜想大家来此的目的相同,但暗夜裡人潮却作两个方向分流,一道往高处,一道往低处海岸去,使得置身中间的我不知该往哪前进才好。

 「不好意思……」

 「是。」

 「请问花火…在哪?」

 我用生涩的日语抓着身边人潮中的一名老太太问。老太太一笑,然后对我说了一串我并不能完全明白的日语。

 「你说英语吗?」眼见我没有明白过来,老太太用颇标准的英语对我说。

 「啊,是的,我会说英语。」

 「你是要看烟火吗?我们也要去。」

 我才发现老太太的身边跟着她的家人,一名中年女士,以及一名少女。

 和中年女士眼神交会时,她对我温柔的一笑。

 「那太好了。」我回答。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老太太对我说。我感激的道谢。

~

 我们於是一起踏上往高处的羊肠小径。

 沿路的天色是副热带夏夜的那种死黑。这种黑在欧洲并不常见,因为欧洲既不濒临大洋,夏季阳光也不那么早消失…心底觉得自己彷彿便会撞见一缕过去的幽魂,然而身旁闹腾的人潮却为这条弯曲的道路带来了生气。

 老太太告诉我,这一路上的所有人要去的都是海岸,只是有些人想就近在车站附近的沙滩看烟火,有些人则想绕点远路到较为静僻的海滩,因此人海才会如此这般分成两道。

 「你叫什么名字?」

 温柔的中年妇女Soyeon笑着问我。

 从我们的淡淡的闲聊中我得知中年妇女是老太太Fukada的媳妇。丈夫在外地工作,而她则远从韩国嫁过来日本。

 Fukada年轻时曾到欧洲留学,和也去过那裡的我聊的颇是投缘。然而夏夜的道路并不长,很快我们便走上下坡的径道。

 沿着小道走到了尽头,顿时来到了一处能看到海的地方──

 「我喜欢『海』(umi)。」

 我用不标准的日语对Fukada说。老太太听成日语的「命运」(unmei),微笑却不解的望着我。察觉的我连忙比手劃脚向她解释:自己喜欢的不是「命运」,也不是「梦」(yume)。

 爬下一座小小的砾岩,我回过头来,伸出手帮助Fukada一家三口爬下岩石。Fukada和Soyeon坦然的握住了我的手,唯有少女拒绝了我的帮助。

 少女自行从岩上跳了下来。白色的帆步鞋陷进了沙地裡。我们四人走上坐满人的沙滩。

 穿过人堆找位置的时候我似乎不小心踩到了某隻狗的尾巴,惹得女主人对我白眼相向。一直到烟火开始前的几分钟,我们才终於在人满为患的沙滩上找到位置。

 母女孙三人坐在岸边一处微微突起的礁石上,而我则坐在礁石下方的沙地上,身后恰巧便坐着少女。

 花火大会甫一开始我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烟火所搭配的曲目竟是电影铁达尼号的主题曲。

 美国女歌手熟悉不过的歌声在天涯的另一头响起,随着烟花的爆炸声及浪潮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厌倦做梦的我忍不住莞尔,却并不觉得厌恶。

 「好美啊。」

 我转过头来对Fukada一家人说。Fukada母女露出微笑,唯有少女依旧不为所动。

~

 花火大会结束后,我们一起走回了车站。路途上,脚步较快的我和走在前头少女淡淡的聊起了天。在白色路灯与黑夜的照耀下,我们从小径走回了有人烟的地方。

 Fukada一家人便住在城之崎海岸,因此不需要搭火车去哪儿。在车站前因我的要求,我们留下了联络方式,就此挥手告别。

 「我叫──,妳的名字是什么呢?」

 光影之间半白半黑的车站外街灯下我问少女。

 回河津的电车载满了下班下课的当地人,我抓着列车的把手,望着车窗外的海岸,在陌生的人们之间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旅记:世界裂痕处等你』:不远处的夏天 旅游资讯 第4张

 大学毕业后我和英国朋友自然的失去了联繫。我没有回伦敦参加毕业典礼,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告诉她我去了日本的夏天。

 其实是因为我想留些许遗憾给自己吧。伊豆的那个夏是我最后一趟真正的独自旅行,在那之后我厌倦了总是独自一个人,二十多岁的孤独险些将我逼入了绝境。我厌倦了一个人执着活着、一个人慢慢死去、也累了再去享受孤独。

 在那之后不管去哪,我会跟某个爱人一起。奇怪的是我从来就没有感受到和朋友或家人一同出遊的欲望──其实和爱人一起的欲望也没有。

 身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的都市间竭力徘徊的遊子,我似乎在徒然之间忘记了爱人的方法。就像在那羊肠小径上我觉得可能会突然冒出来的幽魂一样,转瞬即逝。

 这个夏天我短暂回来台湾,开始用力写下这些旅途。可越是动笔,我的人生越是不真实。过往遍佈世界的幻梦就像城崎海岸的烟火,美丽却没有成真。到异乡幌荡的我并没有在外地找到我的归属,却也没有因此对家乡改观。

 我便在如此徬徨失措的状况下和她重逢了。

 那天,常去的捷运站附近的连锁咖啡厅举办买一送一的活动。到了咖啡厅后我才发现这件事。成年以后我便丧失了为了参加某样活动而去购买某样东西的热情,为了得到某种物质上的满足而去排队在我看来匪夷所思,不是无法理解,而是不能置身其中。

 开着冷气却还是湿热的咖啡厅裡人潮汹湧,我很幸运的找到了窗边的座位。因为大多数人只是要外带,并没有打算坐下。我来到了柜檯点了咖啡,一转头,便见到坐在行李箱上等待外带咖啡的窗边的她。

 她望向我,我也望向她。

 我无法确认是她。

 「49号──Number 49!」

 店员大喊,她从窗边站起身来,拉起行李箱的把手,从店员手上接过装在纸袋裡的两杯咖啡。

 「不好意思!」

 不能就这样任由她离去。我对着她的背影,用日语说。

 她转过身来──

 那天她多出来的一杯咖啡没有要和谁分享,我多出来的咖啡也没能和谁分享。

 「妳怎么会在这?」

 「你才是,不是应该在英国吗?」

 「几个月前回来啦。」

 城崎海岸的花火散去之后我们透过网路聊了几个月,我再回日本时曾和她在东京共享了一个下午和晚上,后来便因为无法勉强成真及徒增的寂寞而只在生日前后互发一则讯息了。


 Fukada老太太去年过世了,是因为外国人移民造成的意外事故而死的。官司现在还在进行。她告诉我。

 这个消息沉默了彼此。不得已,我最后只好问她对台湾人目前的印象如何。

 「对啊,说到这个──台北男生好像比东京人高,但台北女生却好像不在意身边的男朋友帅不帅耶。」

 她突然兴致盎然的对我说,好像我们过往在网路上天天的闲话家常。

 「哈哈…因为长的高感觉比较能够依靠吧,在这儿大家倾向追求安稳,不是吗?」

 我迟疑了一会,然后笑了。

 「妳呢?」接着我问她。

 「只要帅,至少一样高就可以了……就算比我矮一点点也没关係啦,年纪比较小也可以喔,眼睛要好看是重点。」

 她颇认真的说。

 在那之后,彷彿重拾了些介於彼此之间的什么,我们又能好好聊天了。我半开玩笑的问她要来台湾怎么没告诉我,她向我道歉,我说自己完全不介意。不是不在意,只是不介意,妳来了我很开心。我直白的用依旧半生不熟的日语向她解释。她的双眼就像蝴蝶的翅膀,眨呀眨的,飘呀飘的。

 久违的父亲回到日本办丧事,她很快便受不了父亲的存在。厕所坐垫上的尿渍和没两天就堆积成小丘的空啤酒罐使她不再明白父亲有着怎么样的心思。父亲的事业遇到挫折,她觉得父亲与其说是在意奶奶的死,更在意的是遗产。於是,便想出国旅行散散心。总觉得自己亏欠家裡,却又像隻搁浅的鱼不得不拚命摆动自己的身子。只顾自己开心的父亲就像一隻下雨天才会从土裡钻出的利己的蚯蚓,讨厌如此像父亲的自己。

 「…那天放学,回到家发现原来父亲从外地回来了。太久没见到他,连脸都有一点忘了。没有马上认出他,甚至有一点害怕…父亲那时生气了,好险奶奶挡在中间…是小学时候的事吧。」

 她对我说。我开口便想要怪罪她的父亲,却随即想起Fukada老太太的死以及自身的处境,便不愿责怪任何人了。

 命裡无时莫强求…Fukada的死也是如此吗?就像我们都曾经相信跳的够高就能飞,去到远方就能相遇一样。

 「……什么也没有,走路很难走,真的是没有终点的一望无际哦。但也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跟妳说,我那时候在沙漠中遇到了野狗群……」

 沉默过后,当她开口问我台北的盛夏怎么这么热,我回答她世上还有夏天更热的地方;她接着问我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时,我告诉了她去到非洲沙漠的事。

 我的人生一直很像咸水湖裡的一片花,过早的浪迹天涯使我的心难以为任何事所动,却也不被任何支柱支撑着。而本质上的她也许永远也不会成为谁的什么支柱,却在这心中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涟漪。

 「其实并不很在乎兇手会被判多重的刑。」

 最后,当我委婉的再度向她问起Fukada老太太的死,她对我如此说。

 「即使被判很重,也不能让奶奶复活了。倒希望法官就这样一直不做决定,这样的话……总感觉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什么都没有?」

 「无论死刑,还是终身徒刑…还是多少年…都代表奶奶的死就这样确定了,结束了,再也不能陪妈妈…却利用了奶奶的死…只为了做想做的事…」

 她心底觉得家裡会同意让她出来旅行,也是因为奶奶的死与遗产。与其说是在旅行,觉得自己更像是在逃避。

 不用如此自责,我告诉她。因为她是妳的奶奶,我相信Fukada她也会支持妳。

 东方人眼裡的利用,在西方人心裡并没有那么沉重。彼此利用的同时,或许也能找到一些活下去的动机。我拿出一副出国见过世面的口吻安慰她。她信任了我,彷彿雨沾湿了雨伞。

 人与人之间,或许本来即是如此,呼吸彼此呼吸过的空气,宛如微生物分解彼此尸体以获得生存的养份,我们即是在这样蝉鸣蝉死的夏天裡生长的。

 在这夏季稻田长大的我们根深执着的心已无从真正的独立,便也只好如此。如此难以看清的无奈那天在咖啡厅裡我没有对她说,想待她在不远的日后去跨越。

『旅记:世界裂痕处等你』:不远处的夏天 旅游资讯 第5张

 又到了从此难以再见的时刻。她要往南继续她的旅途,而我要送她到闸门前。

 火车站裡售票机器前大排长龙,踏着轻快脚步的她上前排队。没有要买票的我没有迟疑太久,也排进了队伍的尾端。

 「还以为你不来陪我排了呢。」

 她半开玩笑的说。

 「其实啊我今天正好要去屏东,刚好也要买票。」

 我回答。

 「真的?」

 「没有啦,不过我一直蛮想去的。」

 「可以啊,我也要一路往南边去……不要一起去吗?」

 待到分别的时候,她问我。

『旅记:世界裂痕处等你』:不远处的夏天 旅游资讯 第6张

 搭上了夏天的火车,眼神望向窗外,窗内有着也望向窗外的她。

 火车上向她借了笔和面纸又还给她的我,想起那个夏天在京都东福寺寺院裡独自一人迷路,听见一座围牆后传出以笛子吹奏「玛莉有隻小绵羊」的声音。ㄒㄒㄒㄌㄌㄒㄌㄙ,不整齐的笛声乍停,小孩的喧囂传来,问路的女生告诉我那是她读过的幼稚园……寺院深处有一座隱蔽的小桥,独立於桥上的我凝望。直到池面突然扫过一阵大雨,然而却没有感觉自己被淋湿……原来是池中成千水黽因为一阵风吹纷乱跳动。

 一直不停鸣叫的蝉彷彿使的转瞬即逝的车窗上无际等待收穫的田更加宁静了,曾经我喜欢深入乡下的原因便是因为谁也不认识我,还能假装自己保有一丝旧时的质朴与耕者的期盼…可如今我已不想假装…在竭力揭开那小径尽头处的梦之前,她的眼神透过树梢与草丛的间隙,在我眼前清楚又清澈的浮现。

 我们宛如某种受了伤的海生生物,在炎凉的海面上浮沉。我面朝炙热的海面之上,仰躺着,她往海面下凝视,以比我快的速度往前方游去。

 倒映在那眼脸深处的是湖一般透明的眼神,顿时便想沉溺在擦干眼前少女泪水的温柔之中。然而,现在我们都不再需要解答,也已失去了解答。

 就算夏天再一次到来、不见,我们……

 我想我们应该会一同活下去吧,即使并不一起。

 「那样妳有感觉吗?」

 某天,我问她。

 「其实没有耶。」

 她给了和过往爱人不同的解答。

 或许是因为不懂望梅止渴的承诺造就了这样的差异,我想。

 「靠的够近的话,可以听到它在流动的声音呢。」

 她曾对我说过。或许女人是种季节的生物。我想。我也是。

 不知道哪天,我紧紧的抱住她,任由她停靠胸前呼吸。一转头,便会望见那颗在季节变幻裡流动的心,从黄昏白天到黑夜,以及从夏岸边礁石上跳下来的她和自己。

~

 这篇日本伊豆遊记「不远处的夏天」,摘录自我上个月刚出的2021新书《旅记:世界裂痕处 等你》。

 我是Nero 黄恭敏,我是作家,也是背包客。高中毕业,我休学并背起背包踏上了独自的旅途,我走过了半个世界,留下了、也失去了半个世界的回忆。年轻徬徨的真实旅途,我以随身的纸笔记了下来。

 如今,我将这些失去了的回忆写进了我的新书裡,这一篇『不远处的夏天』,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你分享。

 照片由我亲手拍下,摄於日本,第一张【心】摄於东福寺,收录於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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